恶紫夺朱

赵素衣一皱眉,闭紧了嘴巴,将闷哼声咽回肚子里。

赵柳在旁边瞪着他,沉声道:“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赵素衣点点头,缓了缓神才开口:“知道,我作为太子,不应该滥用职权,让户部的人做私事。”

赵柳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抬起手又将藤条重重抽下去:“还有,再说!”

这一下实在是疼,整个手掌都肿起来。赵素衣微微抬起头,去看怒不可遏的父亲。他不明白,除了僭越专权,究竟还犯了什么离谱的大错,竟然把亲爹气得像个心狠手辣的养父。

他想反正自己跪在这里,像个木鱼一样少不了挨敲,干脆豁出去了:“阿爹,你别打马虎眼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

说完,赵素衣把手抬高,脖子一缩,低下头咬紧牙关准备挨打。

赵柳瞅他一眼,冷冷道:“佛狸,你之所以能当上太子,不是你本人多么有本事。而是因为你的爷爷,他拎着一把杀猪刀,从渔阳一路打到长安,杀了那前朝昏君。归根结底,你的父亲只是杀猪匠的儿子,你也并非天潢贵胄。

“乐户改籍从良,需要走一些必要的流程。我不知道是谁给你的权力,不遵守法令,给人开后门。你今日敢指使户部改籍,待我百年之后,未尝不敢巧立名目,增加赋税,让天下百姓豢养你一个!我今天就要打你,打正你身上这根歪筋!你阿爹我小时候,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家里种的粮食,十成里九成要当税交。如果我现在不管你,你会慢慢变得和那些鱼肉乡里的大老爷没有区别。

“你阿娘曾说,天下应该是天下人的。我也希望你记得这句话,你并不比谁高贵。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必须想一想,你现在拥有的权力,究竟是谁给你的!虽然这个世界只是一出话本故事,可天下万民,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有感情有脾气的人。一但你违背了大家的意愿,他们有资格收回你的权力,就像你爷爷那样,打到这甘露殿来。”

说着,他又一记藤条打下去:“你是太子,带头乱纪专权。即刻免去瀚海副都护一职,再减五百封户,以示惩戒。阿爹今天教你的道理,记住了吗?”

赵素衣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额头上顷刻落下冷汗,颤着声音回答:“记住了。”

赵柳看儿子这副模样,不舍得再打。叹息一声,扔掉了藤条,走到甘露殿门口。他缓缓神,抬头望向初升的太阳,也不嫌脏,直接坐到了门槛上,语气平和:“佛狸,你过来,跟阿爹说说话。”

赵素衣见赵柳气消了,依言过去,低头看了看门槛,决定站着。

赵柳双手揣进袖子里:“你说有没有可能,主角就藏在邪丨教里头?”

“不太可能,”赵素衣把衣袖上挽,尽量不让它碰到被打伤的手,“话本里头的主角都是满身正气、刚正不阿,不会和这些下三滥搅和在一起。”

赵柳侧目去看赵素衣:“你这个小奸角怎么还给主角说起好话了?”

赵素衣笑道:“他如果能光明正大的把我撵下去,是他有本事。我这个小奸角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不过我要是死了,阿爹可得为我报仇。要是实在报不了,您也别勉强,卷点值钱的东西赶快跑路。输给主角,不丢人。”

“满嘴胡说八道,我看你是有些瞧不起阿爹这个大奸角了。”赵柳悠然道,“朕是大燕的皇帝,朕就在这里。如果真有天命叫朕不得好死,那叫他尽管来杀。”

除了正式场合,他极少自称为“朕”,这话又说得自信,举手投足间显出了一种豁达自如。

赵素衣一时间想不到,这个主角得有多大的能耐,能把太子和皇帝全部给撸下去。他记得崔嫦提到过“金手指”这个词,是形容一个人厉害的离谱。主角怕不是连脚趾都是金的,抬腿能将天踹个窟窿。

“佛狸,”赵柳回头叫他,“你的手等会叫医官来瞧瞧,别耽误了。”

赵素衣“恩”了声,他看赵柳起身拍拍身后的土,好像是要出宫的模样,“阿爹,你去哪?”

赵素衣微笑道:“和一位故人家的小郎君叙旧,一会就回来。”他稍稍整理衣冠后,带上几位常侍前往推事院的新开狱。

他要去见钱四郎。

张鸿得到消息,早早在门口等候,将赵柳迎了进去。新开狱中几乎没有窗户,外面的光只能进来薄薄的一层,如同初春的雪,才落下来就化了个干净。

狭窄的走廊两侧挂着灯,灯罩上积着厚厚的灰,令灯光更显昏黄,无形中给人一种窒息地压迫。

张鸿走在前面为赵柳引路,打开关押钱四郎的牢门,侧过身请他进去。

钱四郎整个人都被捆在刑架,身上布满了鞭子抽打的痕迹。两只手姿势别扭地下垂,似乎是被扭断了。他喘息着抬起头,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杀他全家的仇人,张嘴吐出泡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