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于木

性命攸关,道士全然没有刚才的神气,口中求饶:“郎君饶命,小的有眼无珠不识泰山,我是被胁迫的!”

“你是不是被胁迫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作奸犯科了还想装清白,这话过两天你去跟阎王爷说,看他饶不饶你。”赵素衣脸色一沉,叫来推事院的两个人,“把他捆上。”

推事院老特务机构了,他们身上常年携带各种小工具,从“偷鸡摸狗”到“打家劫舍”一应俱全。听到赵素衣吩咐,自腰间抽出两条软绳,把老神棍捆成了人肉粽子。

这时候东南角又传来响动,张鸿从帐篷里奔逃而出,身后还追着个白衫男子。他远远看见赵素衣,招手呼喊:“殿下,快救臣一命!”

张鸿武艺稀松平常,只擅长逃跑。遇上满心想复仇的钱四郎,自然不是对手。他也清楚手下人都几斤几两,叫了也是给钱四送菜。但赵素衣不一样,这位太子殿下学文数年,满腹草包。但他在习武方面,天资卓绝。

皇帝曾开玩笑说,他这个儿子是天生的坏蛋胚子、土匪材料。

“天生的坏蛋土匪”看张鸿跑得狼狈,大觉丢了朝庭的脸面。他嘴巴里发出嫌弃哼声,将老神棍丢给冯筠看管,握住刀,越过人群来到张鸿身侧。

钱四郎这一刀运足了力气,朝着张鸿的脖颈横斩。蓦然间,他感觉到了一股风向自己面门扑来,下意识停住脚步,举刀便挡。

钱四郎只觉刀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虎口被震得发麻。耳边传来金属相击的脆响,“铿”地一下,自己的刀刃应声而断。

张鸿立马躲在黄铜香炉后头,伸头叫嚷道:“殿下,他是反贼钱英的儿子!臣找了他多年,您可得留个活的!”

赵素衣看张鸿这畏缩模样就来气,横他一眼:“啰嗦!”

钱四郎这才看清楚,震断自己刀的人是个少年。他听到张鸿对他的称呼,再看那双眼睛,顿时明白:“我当是谁?原来是国贼跟那个蛮夷生的小杂种。”

赵素衣本来就是个炮仗,从来只有他教训别人的份。今儿被这个反贼张口骂了全家,相当于一把明火点到了引信上,“蹭”一下炸了。

他用刀没有固定路数,向来只凭心意。心情不好,招式也愈发暴烈。钱四郎疲于应对,勉强招架了两招,突然左肩剧痛,那把窄长的刀瞬间刺穿了他的肩膀,且余势不止,推着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退,直至后背撞到山洞岩壁才停下。

赵素衣右手握着刀柄,将钱四郎钉在墙上,他一手抓着他脖颈:“你再骂骂看?”

钱四郎的刀在刚才争斗的时候被打掉了,他喘不过气,憋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发出短而急促的气音。

张鸿真怕赵素衣把人给剁了,慌忙上前:“殿下,手下留情!钱四郎这个逆贼还有大用处,现在可杀不得!”

赵素衣不喜欢别人骂他“杂种”,早些年很多大臣向皇帝上书,说的就是崔嫦具有一半胡人血统,册封皇后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她的孩子并非汉室血脉,不宜立为太子。

文人的笔,骂人并不带脏字。通常引经据典,将先贤言论重组成刻薄的词句,如同一根细小倒刺扎进手指。

赵素衣那时候还小,这些难听的话传到他耳朵里,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立马跑到赵柳面前,哭着说不要当太子了。

赵柳知道其中原因,轻声哄他说:“佛狸是阿爹阿娘的孩子,是老天爷送给阿爹阿娘的礼物。什么夷夏之别,不重要的。”

赵素衣“杂种”两个字格外厌恶。

他看着钱四郎的脸,胸口蹿起一腔怒火,偏又发泄不出。这股子气像无数细密的针,刺得他的头一阵一阵的疼。

他抽出了刀,一把将钱四郎攮到地上。

张鸿千恩万谢,他担心钱四郎自尽,立刻跟手下们一起将人摁住。

山洞中的八只黄铜香炉被早灭掉,在地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张鸿派人通知了祁县县令,带走全部涉事人员。此次案件好像一场准备不足的闹剧,匆匆而起,匆匆而终。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天仙丸的源头和□□的影响规模,都有待调查。

张鸿要将几名首犯尽快押送至长安,以免夜长梦多。时间紧迫,他打算先行离开,向赵素衣告罪。赵素衣头疼得厉害,话都懒得说,更别提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