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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点头表示理解,掏出钱来交给冯筠。冯筠就喜欢干这个活,欣然收下。

一直到太阳落山,鸣鼓闭市的时候,赵素衣才收了摊。他这一天赚了个盆满钵满,数出二十文钱,到绸缎庄答谢掌柜。

他先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问:“前辈可知,祁县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绸缎庄掌柜看赵素衣懂事,也愿意和他多说:“半年之前来了一伙道士。自称玄灵上仙的弟子,有神奇门道,能令人身登仙界。不过他们行踪不定,平时难以遇到。”

赵素衣从来没听过“玄灵上仙”,猜测应该是个野路子神。他对这种民间供奉没有兴趣,只是好奇那几位同行的骗术。暗自将这件事记下,打算查清案子后找那伙道士切磋技艺。

他向掌柜告辞后离开绸缎庄,和冯筠在市集附近的旅舍住下。两人吃完饭后,趁着夜色,顺着窗户溜到大街上。

晚间宵禁,四处都有巡视的卫兵。白天时赵素衣记下了路线,与冯筠一起巧妙避开卫兵们的视线,来到了鸣玉坊外。

整个市集都没亮着灯,暗沉沉的,只有几尺月光顺着屋檐滑到街上。赵素衣来到鸣玉坊紧闭的门前,他左手托起门上大铁锁,稍微掂量掂量。右手从腰间摸索出一小段铜丝,看似随便地弯折两下,将它探入锁芯里去。

冯筠在旁边瞧着赵素衣溜门撬锁,他可算知道这小兔崽子为什么学习不好了。时间都用来研究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吹拉弹唱,哪有功夫看书。

他问:“殿下,你都是从哪学来的这些东西?”

赵素衣满口胡话:“我从小立志当大侠,行走江湖,需要几门手艺养活自己。”

冯筠道:“敢情你偷别人的钱养活自己?”

赵素衣反驳:“梁上君子的事情,能叫偷吗?应该叫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那我得给你指条明路,你应该......”冯筠聊得兴起,差点把内心吐槽说出口。他意识到这话大逆不道,绝对不能说,赶紧咬住嘴唇,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抬头望天。

赵素衣听到前半句,被勾起了好奇心。冯筠守口如瓶,他偏要盘根问底:“你说吧,我不告诉别人。”

冯筠小声哼哼:“你应该先把你父亲偷了。整座长安城,属他老人家最富。”

赵素衣停下手中动作,转身看向冯筠。他和他相视一笑,突然又扭过头去,弯腰撬锁:“你叫我声赵素衣爷爷,我就不告诉我阿爹。”

冯筠双手叉腰:“嘿——殿下,不是答应不告诉别人?”

赵素衣满脸真诚:“阿爹与我关系亲厚,不算别人。我们父子俩说些体己话,非常合理。”

冯筠梗着脖子:“那请殿下去告诉陛下吧,让他给我个痛快。一想到要给殿下当孙子,鄙人顿时不想活了。”

赵素衣轻声笑,手上撬开铜锁:“我有个两全的办法,只要你把《北游记续》的那页原稿还我,我就不说。”

冯筠深觉自己身为老师,应当刚正不阿,不能向赵素衣这黑恶势力低头。他挺直脊背,拒绝道:“殿下,我选择死亡。”

赵素衣撇撇嘴角,摘下了铜锁。他推开门,看到鸣玉坊内黑漆漆一片,没有丝毫光亮,眼前像被蒙上一层厚厚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慌张乱跳,手心也冒出汗来。

赵素衣怕黑。

崔嫦在赵素衣六岁那年染病去世,赵柳怕他难过,接到身边亲自教养,父子两个同吃同住。而小孩子精神头大,每天晚上不爱睡觉。赵柳忙了一天,恨不得沾床就睡,赵素衣偏偏在旁边折腾,吵得脑壳涨痛。

于是,赵柳找来本《民间鬼怪传说》,专门挑吃小孩的故事讲,装凶吓唬赵素衣:“佛狸如果不早睡,虎姑婆就会进来把你吃了,先嚼你手指头!”

赵素衣被从小吓到大,只要身处黑暗,他脑子里会不自觉地蹦出一大堆妖魔鬼怪的形象。鸣玉坊屋门大开,他不敢进去,转头看到冯筠浑身正气,满脸的视死如归,抬腿踹他:“既然你选择死亡,那我先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