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玉黄金

冯筠突发奇想:“赵天师,你先给我算算呗?”

赵素衣温和一笑:“你算什么?”

冯筠老实回答:“财运。”

赵素衣侧过脸,用余光瞥他:“你这辈子都是穷光蛋,没那个发财的命。”

这话冯大财子不爱听,正要反驳。赵素衣一眼瞪过来,没好气道:“你要是再和我磨磨唧唧,说些没用的废话,不干正事,这个月的俸禄就别想要了。”

冯筠觉得,赵素衣就像是炖肉里头的姜。混在锅中看上去香香软软,用筷子夹起来一尝,那辛辣味简直冲得要死。

他赶紧回府对冯昭冯笙交代两句,换上道袍,收拾好东西之后,和赵素衣出发了。

祁县距离长安不远,五天之后,他们赶在大理寺和刑部之前抵达目的地,顺便买了只小黑驴子驮行礼。

祁县产玉,市集内多以和玉石相关的店铺为主,琳琅满目。赵素衣逛了一会儿,发现有家名为“鸣玉坊”的玉器店,它家牌匾的左下角刻有一只戴帽兔子的图案。

冯筠已从赵素衣嘴里了解到此次案情,戴帽兔子常出现在李春娘和家人的书信纸上,可能暗指了一个“冤”字。

按理来说,李春娘的家人应该收到她的死讯。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居然大大咧咧地出现在街上。他觉得十分不妥,伸手扯住赵素衣的衣袖,小声嘀咕:“赵天师,这里怕是有蹊跷。”

“你别扒拉我,”赵素衣皱眉,他躲开冯筠,低头把袖子整平,“我打算在附近摆个摊子,我去前头看看,你等我消息。”

赵素衣拄着他的半价招牌,走到鸣玉坊对面的绸缎庄,向里探头:“请问,掌柜在吗?”

“小郎君什么事情?”绸缎庄掌柜停下手中珠算,抬起头看向赵素衣。

赵素衣面不改色,开口就是段瞎话:“我与师兄两人云游至此,见这处生意红火,便想在掌柜铺子门口摆个摊子,沾一沾人气。”

绸缎庄掌柜认真观察赵素衣一阵,看他衣衫破旧,鞋上挂满尘土,看着像居无定所、漂泊赶路的江湖人:“小郎君辛苦,敢问承的是父子海还是仁义海?点尖点腥?”

他用了“江湖春点”,俗称黑话。前半句问的是师承,父子海与仁义海指代祖传手艺和江湖师父。而在算卦相面的江湖艺人中,又粗分“尖”和“腥”,也就是“真”与“假”。敢摆尖盘的,手上都有几分真功夫。腥盘则相反,是纯粹的骗术。

赵素衣曾混迹长安城内下九流的地界,学了多门手艺,自然听得明白。他眼珠溜溜一转,露出些许狡黠,如同七月初藏在碧色阔叶里的小荷苞,只露出一点浅红的角。

赵素衣笑道:“辛苦!承的是仁义海。腥的半瓶晃,尖的不到家,粗通哑金竹金,入不了行家法眼。还请通融一二,借用宝地。”

在江湖艺人里头,看相占卜的算命先生被称作“金点”。“哑金”和“竹金”都属于腥门里头的骗术,区别是哑金属于连蒙带骗,竹金则完全是唬冤大头的活儿。

赵素衣这话的意思,明白告诉掌柜他没啥本事,借地来摆摊。看在同为江湖人的份上,等他行骗的时候不要来拆台。

绸缎庄掌柜思索片刻,应允了他。

此时,太阳逐渐升高,晨晖随着时间渐渐变浓,铺成一地灿烂春光。市集上行人也愈发多了,车水马龙正东风。

冯筠等了一会儿,看到赵素衣拿着招牌回来,他一指绸缎庄外空地:“行了,把摊子支上。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鸣玉坊。”

冯筠从毛驴背上的行李架里取出折叠的桌椅,和其它摆摊需要的物品。他才把小凳子放好,却见赵素衣一动不动,像个建监工头子一样盯着自己干活。

冯筠想着自己和赵素衣都是伪装道士,身份相等,就招呼他:“你过来搭把手。”

赵素衣在旁边悠然道:“我和那个掌柜说了,你是本道观的入门弟子,专职伺候我的。我现在身为你的主家,怎么能亲自动手?”

赵素衣鼓励似地拍拍他肩膀,又补了句,“做戏要做全套嘛,洪世贤,干活吧。”

冯筠心说这姓赵的小王八蛋好生无耻,从前在东宫,自己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中郎将。这一出来,居然成了低等下人。

离谱。

赵素衣见他一脸不情愿,走过去:“行了,我帮忙。”

等他们收拾好东西,赵素衣悄声教了冯筠几句蒙人的话,坐到摊位前,端正身姿,闭上了双眼。

冯筠立在赵素衣身侧,按照他的吩咐,朝街上众人朗声道:“诸位,某二人是紫云观的云游道士,路过贵宝地。我身边这位,乃是赵天师,年愈四十,保养得当,铁口神算。您觉得他算得好,就给些盘缠钱。觉得算得不好,您就当听个乐子。”

他说完,赵素衣慢慢睁开眼睛。他看到有一位斜挎竹篮的中年女子路过,伸手一指,抬头向冯筠递了个眼色。

冯筠忙道:“这位娘子,您与道门有缘,赵天师免费送您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