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振公子

柳叶在微风发出嗦嗦的细响,濛濛新绿,摇动如烟。

冯筠望向少年,语气不自觉和缓几分:“我不跟你慢慢说,我还有急事,你快点把钱还我。还有你家的鸟抓掉了我家鹅的毛,你得给个说法。”

少年依旧是笑:“对不住,对不住。不过郎君,你怎么证明东西是你的?讲句不好听的话,万一我给错了人,真正的失主来寻,我不好交代。”

少年说的在理,冯筠也没有异议,便道:“里面除了钱,还有张桃木做的护身符。上头刻有我的名字,你看看吧。”

护身符是王氏特意到道观里求的,说是能保佑人前途坦荡、平安顺遂。这份关切之情对冯筠来说十分珍贵,故而也将它装到钱袋中,随身带着。

少年听后,把没吃完的大黄梨咬在嘴里,腾出右手打开冯筠的钱袋子仔细瞧了瞧。忽然,他神色微变,吐出梨来,认真打量冯筠一番,皱眉道:“你叫冯筠?魏国公家的三郎?”

冯筠不知道少年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推测可能是因为魏国公声名在外,而海东青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养起的,这少年的长辈说不准和魏国公有些来往,听说了他要进京的事情。

冯筠心想,毕竟“自己”痴呆了十九年,忽然聪明,这事让谁听了都觉得离奇。少年今儿见到了他离奇本奇,问一句也属正常。

他点点头,回答:“我是,不知郎君怎么称呼?”

“我姓赵,家在长安,行七,你记好了。”少年从身上摸出十枚铜板放到冯筠的钱袋里,然后把它还给冯筠,轻声笑,“这次是二狗有错在先。现下鹅三文一只,我多给些,算是赔礼。”

冯筠觉得少年为人不错,他放好钱袋,出于礼貌道了声谢,才又问:“二狗是哪位?”

少年指指树上的海东青:“你不是见过了吗?”

冯筠默然片刻,感叹道:“好朴实的名字。”

“谬赞了,谬赞了。”少年眉眼弯弯,神情灵动狡黠,如山泉活泼,“我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情,就此别过。冯筠,我们以后再见,来日方长。”

少年最后一句话似另有深意,冯筠也未细想。两人互相告别后,他顺原路回到马车旁。

冯筠看到整装待发的侍从们,瞬间想起自己刚才当众出丑的事情,脸颊微红。他赶紧挺直腰杆,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仰起头走过去,动作豪迈地一拍腰间钱袋,拿着捕鹅的网朗声道:“区区一只扁毛畜生,不是我冯三郎的对手。方才我给它一顿收拾,已经老实,不会再来了。”

语毕,他别过眼不敢看侍从们的反应,低头钻进车厢内,忙说:“走吧,咱们到长安去!”

冯筠话音落下,众人翻身上马,驾车往长安城的方向。木制的轮子辚辚向前,几道辙痕留在了被马蹄踏过的路上。

巳时,一行人从金光门进入长安。

冯筠坐在马车中回想王氏交代给自己的话。魏国公冯昭的宅邸在胜业坊,去年年初,冯昭奉旨征讨西突厥,前段日子在疏勒镇大破敌军,不日班师回朝。

他还有两位兄长,冯家一郎任河西节度使,治太原府。二郎则是左千牛卫将军,俗称皇帝保安一处处长。

冯筠琢磨了一番,现在的情况是老父亲出差未归,大哥外地务工,家里头就剩个尔康二哥。他想,既然是兄弟,初次见面少不了要带些礼物,联络情谊。

他准备向侍从打听附近的大商场在哪,抬手掀开窗帘,却看到街上人头攒动。有做男装打扮的素颜少女,三五结伴,盈盈说笑;有身骑白马的俊俏郎君,悠闲踏过长街;还有胡商和他的驼队,他们慢慢行进,色泽斑驳的驼铃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发出绵长清脆的声音。

贩夫走卒,三教九流,融融汇聚。明媚的阳光照耀着街道两侧房屋的琉璃瓦,映出一派缭缭的世俗烟火气。

冯筠挑帘笑:“怎么这么热闹?”

一旁侍从道:“三郎有所不知,金光门距离西市不算太远,咱们赶上击鼓开市了。”

冯筠早听闻过长安西市如何繁盛,如此一个国际化大卖场,他自然要到里面长长见识,于是吩咐侍从:“先停一停车,我想去买些东西到府上。”

侍从依言停好车,冯筠带张长安地图独自去了西市。其他人马则按照原计划,前往位于胜业坊的魏国公府和礼部。

冯筠来到西市坊内,看到沿街商铺鳞次栉比,门口处都挂着用来招揽客人的幡子,五颜六色,随春风而动。不远处几名妙龄胡姬当街沽酒,莺莺软语和酒香以及四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当真是一番别有韵味的人情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