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羽河被一把抱住,浑身的毛都要炸开。
他已经做足将宋关行推开后拽着手臂一把撂到地上的准备,但不知道是因为宋关行浑身都在发抖,还是他身上浓烈的还未散去的玫瑰花香味,宋羽河本能犹豫了一下。
他根本兴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任由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兼“仇人”将他抱了个满怀。
宋羽河的不挣扎像是给足了宋关行勇气,再进一步将脸埋在他瘦弱的颈窝,从喉间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哽咽。
“我是你哥哥……”
说出这句话,一直很恐慌的宋关行像是解禁了似的,颠三倒四只是这句话。
我是你哥哥。
宋羽河在研究室穿得单薄,就一件纯白衬衫,很快就感觉有热意浸湿他的肩头。
听到这车轱辘一样来回倒的话,宋羽河强忍着把他扔出去的冲动,干巴巴地说:“哦好,哥哥——我现在就这一件衣服,你哭湿了我没衣服换。”
宋关行没忍住,又满脸泪痕地笑出来。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宋羽河,果不其然看到那纯白的衬衫上已经打湿了一小块。
将情绪在这场崩溃哭泣中发泄出来,宋关行迟钝的脑子终于知道羞耻,他干咳一声,声音有些嘶哑:“抱歉。”
宋羽河瞪他一眼,乖乖蹲在采光器下面,任由阳光去照自己肩膀那一块,希望快点把泪痕照干。
宋关行也小心翼翼地蹲在他身边,小声说:“我有个弟弟……”
他每次说“我是你哥哥”,宋羽河都把这句话当耳旁风,根本不放在心上,宋关行也不敢一股脑全把真相告诉他,只能一点点试探。
“哦。”
宋羽河抱着膝盖蹲着,一道光洒在他半张脸上,将带着点墨蓝的漂亮眼睛照得好像玻璃珠子,长长的睫毛微微一眨,被阳光晒得有些困倦。
这态度,显然对这个话题没有任何兴趣。
宋关行像是炸豆子一样,慢吞吞地一句话一句话往外说,想慢慢试探他的反应。
“他叫宋流止。”
听到这个名字,宋羽河终于给了点反应,他歪着头想了想:“那个周一旋……好像说过这个名字。”
宋关行还以为他有点印象,听到这句话又失望了起来。
不过他也不气馁,反正人活着就是最大的幸事。
他还有一堆十年来让小止慢慢想起他、接受他。
宋关行想了想,将光脑打开,拉出来一个全息视频。
那是宋关行存了十几年的视频,是当年飞行艇还没出事前的冬季拍的。
天还下着雪,花园中的恒温系统运作着,玫瑰花开了满园。
小小的宋流止穿着一身毛茸茸的,戴着顶小帽子,蹲在一株玫瑰旁看雪花。
当时还是个少年的宋关行笑着喊他:“小止。”
宋流止疑惑地抬头看镜头,见到是宋关行,高兴地起身,颠颠地顺着小路跑过来。
“哥哥!”
他眼中全是憧憬和信赖,好像一只小蝴蝶飞扑到镜头旁,抱着宋关行的腰仰着头笑着看他。
“哥哥明天要去学校吗?”
镜头晃了晃,宋关行笑着说:“是啊。”
“我也想去。”宋流止笑起来眼睛都弯成月牙,“妈妈说我可会仿生人了,是个小天才!”
宋关行笑得不能行,抬手将宋流止抱起来:“等小止长大一点就能去了。”
宋流止一本正经地点头:“那小止可要快点长大。”
镜头外全是宋关行忍不住的笑声。
画面暂停。
采光器发出的阳光下,照在暂停页面的玫瑰花园上。
他的小止不会再长大了。
这十年来,宋关行每次看这个视频都心如刀绞,恨不得回到当时将宋流止带去伏恩里,这样就不会发生当年那场事故。
从视频开始播放,宋羽河的视线就一直定格在那好似一望无际的玫瑰花园上,宋关行和他说话的声音好像从天边传来。
那是玫瑰花园。
和他梦中的一样。
宋羽河看着暂停的玫瑰花园,视线空茫,眼神微微有些涣散。
“花……”
他突然轻轻启唇,吐出一个字。
宋关行几乎将呼吸都屏住了,轻声问:“你还记得吗?”
宋羽河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他好像陷入噩梦中,眼眸涣散失神,根本聚焦不了。
宋关行时刻关注着他的反应,见状吓了一跳,忙扶住他:“小止?!”
宋羽河乍一被触碰,浑身剧烈一颤,抬起发抖的手抱住头,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似乎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把推开宋关行,自己反倒没稳住身体,踉跄着坐在地上,眉头紧皱,脸上全是痛色的神情。
宋关行怔然看他。
宋羽河满脸都是冷汗,挣扎着想往角落里躲,但在他意识中好像又无数双手死死将他困住,手胡乱一挥,直接将立在一旁的采光器给打到在地。
纤瘦的手打在坚硬的机械上,手背登时通红一片,哪怕这样他也没有被剧痛唤醒,哆哆嗦嗦地想要往前伸手。
“我想……”
下意识说完这句话,宋羽河一愣。
他想不起来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宋关行彻底被吓住,他只是想用视频看看能不能唤醒点宋羽河的记忆,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将宋羽河刺激得应激了。
宋关行懊恼不已,尝试着上前去安抚宋羽河。
“羽河?”
宋羽河处于应激状态的惊觉阶段,心脏剧烈跳动,浑身紧绷,眼前甚至开始出现一块块的黑斑,耳边一阵嗡鸣,根本没听清宋关行在说什么。
感觉到有人在接近自己,宋羽河往角落里躲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坐在外面的薄峤听到动静有点大,皱着眉将门打开,瞧见这副场景,立刻大步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
宋关行也不知道,脸上全是手足无措。
薄峤看到还没关闭的全息视频,大概猜出来了。
他本来以为有了亲人的引导,宋羽河的反应不会像之前那么大,现在看来竟然更加严重了。
宋关行对待宋羽河完全像是对待易碎的珍贵瓷器,见他拼命挣扎排斥自己根本不敢强行上前,只能将乞求的眼神看向薄峤。
薄峤应对宋羽河很有一套,根本不管他的挣扎一把将他从角落里抱住来,紧紧拥在怀里,手指熟练地顺着他的脑袋往下滑到后颈,像是安抚应激的小猫似的一点点抚着。
宋羽河眼睛和耳朵全都罢工,鼻间艰难嗅到一股熟悉的薄荷味,一时间所有的挣扎都卸了劲。
他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直接靠在薄峤怀里昏睡过去。
薄峤轻轻松了一口气,将他抱起来,二话不说前去二楼的医疗舱。
宋关行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爬起来跟过去。
薄峤熟练地将宋羽河放进医疗舱,察觉到他的手还在死死勾着自己的外套,便脱下来让带着淡淡薄荷香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医疗舱缓缓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