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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夏“嗯”了一声:“开门见山吧。目击者是谁?袭击人背后主谋是谁?”

月光下,路曜低下头,用不太自然的声音回答道:“目击者是我。背后主谋……是我舅舅。”

思夏叹了口气,气声有点发颤,显然是不淡定了,然而动作上却没表现出来,只轻轻问了句:“怎么回事?”

“去年你说要我为你做这件事,我想了想,还是我亲自办得好。你走后不久,我就来到这墓园里,找到这座碑,看到了照片。”他说着,转眼望向碑上镶的黑白照,照片上的人曾经鲜活地斑斓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虽然只有那么片刻,但是他却深深记住了她的模样。

“我记起了那天发生的事。那时我刚从别的省市转来公学,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月,我对一切都感到新鲜,让司机开车带我四处兜风玩乐。车开到南山附近一家红火的冰淇淋店时,我让司机停下车,自己揣了钱去买。当我拎着冰淇淋盒子出来的时候,正看到有一个女孩儿在那儿蹒跚着过马路,偏偏有辆车闯红灯,眼看就要撞上她了,我赶紧飞奔过去把她拉扯了过来……”他的声音渐渐空虚,像是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绝望的瞬间,“谁能想到,把她拉回来之后,我还没问她要不要紧,另一辆车就撞了过来,我根本来不及避闪,只知道我们两人被撞开,我浑身疼痛,勉强转头看她,就看到她的血流了满地。”

“我当时并不清楚我们俩受伤到何种程度,只是看过她一眼之后,我已经头晕目眩,被司机抱上了车的时候,我让他想办法救一救那个女孩,便晕厥过去。等我醒来,人依旧迷瞪身上有一处骨折,还伴有脑震荡和各种擦伤,信息素也就此失常,每天躺在床上,或者被推去做各种医学咨询。我派人去打听那个女孩,就听闻她是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后来抢救无效身亡了。”

“当时,我未曾多想,只是为她惋惜。我被母亲带动带西找人看病问诊,父亲在此事背后的各种调查我一概不知,只晓得我进公学后必须继续沿用之前的名字,不能用父亲的姓氏。直到后来,我父亲以相似原因身亡后,我才把这些年来盘根错节的事情挖清楚。”他苦涩地皱了一下眉,“金家为了部分利益,许多年前就笼络了我的舅舅,而多年前开车撞我的人也是他,我是独生子,而我父亲偏爱我的母亲,只要我不行了,家族旁系继承的可能性就会变很大,当年事出突然,本来车要撞死的应该是我,正因为我拉住她往后退了两步,所以……”

他说到此处,好像用尽了一切的力气,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在墓碑前蹲下,也成了小小的一团,黝黑的脸迎着月光,眼睛是湿润的,神情也恢复了两人初见时的纯粹,像那个没经过坎坷的小少年:“我明明是想救她的,可是最终牵连她身亡的,也是我。”

思夏的鼻子早就被泪意堵出了阵阵酸楚,此时却愣是没有留一滴眼泪。他往前踏了一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不是你的错,如果没有你,她依然有极大可能在去往南山的途中遭遇不幸。”

他也没流泪,只是做了个哭相,望着月亮说道:“可我还是难过。因为我无能为力,因为我对危险无知无觉,因为我知道你爱重她,把她当作亲人来看……”

思夏沉默着用手掌安抚了他好一会儿,待他情绪渐渐平稳,才发了问:“你舅舅呢?”

路曜抹了一把眼角,重新站直了身体,脸上的哀恸渐渐褪为阴郁和肃穆,就连声调也着了层霜:“这墓后的断碑,下面埋的就是他。”

思夏屏息凝神挪了步子,视野里慢慢出现了一块被齐齐削掉的黑色石碑——尽管它被削得如此干净,已经不能称之为碑了。而那留下的石头墩子以及供奉花束香炉的平台,接着幽微的灯光都可以看见上面的尘土和落叶,显然是无人打扫有一阵子了。

思夏想,原来,毁灭的也不止是墓中这一个人,还有他的家人。

原来,一切都已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