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法刚冒头,头顶地面忽然一阵响动。四脚蛇纷纷闪避,紧接着樊醒便从洞口栽了进来。
余洲一颗心脏疯狂乱跳:樊醒的狂乱正在感染他。
“樊醒!”
樊醒仍保有理性,他滚到坑洞角落,背靠洞壁缓缓坐下,用嘶哑的声音说:“别管我,你跟四脚蛇……出去。”
他头脑混乱,无数想法陨星一般纷纷划过,轰然爆炸。一时想吃人,一时想紧紧抱着什么,一时又回忆起他第一次从水中站起,母亲赐予他名字,他胆怯小心地抱住母亲,仰望它模糊的脸。短暂欢愉过去了,紧接着是无穷无尽的惩罚。
还有许多许多,他在无数“鸟笼”中见到的一切,快乐的回忆,痛苦的回忆。蓦然一片风雨闯入,他透过一扇哐哐作响的窗,偷看模样俊秀的青年用一块小蛋糕给四岁的妹妹过生日。
“余洲……余洲……”樊醒头疼欲裂。他想吃了余洲。他不能吃余洲。这名字变成一种诅咒,令他甜蜜,又复生无穷恐慌和怨尤。
余洲说要和所有人离开“缝隙”。他不会带上樊醒。
余洲隔开他的手掌,使用他的血,没有一点儿愧疚。
余洲抱着他,像抱一个孩子。呼唤他,像呼唤一个神祗。
他绞尽脑汁想激怒余洲。但余洲真的伤心时,他又只想变成最强大的生命,牢牢保护余洲。
有人抚摸他滚烫的脸颊,樊醒猛地抬头,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或许面目狰狞,又立刻低了下去。“做什么?”他恼怒低吼,“滚!”
“雾气有问题。”余洲说着,递给他树叶做成的杯子。四脚蛇们打来水之后便逃走了,余洲却不能走。如果雾气能让生命体异化,那樊醒会变成什么?他不能想象。
樊醒正在拼命抑制自己的欲望,吃人,被吃,吃人,被吃。或者还有其他,无数躁动的念头在他身体里冲撞、碰击。他死死咬着牙关,生怕一松劲,就会向余洲露出自己丑陋的獠牙。
余洲却还记得,四脚蛇不知从何打来的清水,能让昨天不安的樊醒冷静。他触碰樊醒的身体,果不其然,心脏又一次发热了。
余洲虽然在雾中穿行,但他却不受雾气影响。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但此时不是和樊醒沟通的好时机。他跪在樊醒面前,一手按在樊醒左胸皮肤,一手卡着樊醒下巴令他抬起头。
樊醒双目凶狠,死咬牙关不松口。人类的气味如此浓烈,他紧紧攥住手掌,命自己不能变化身形,也不能袭击余洲。
余洲见他实在不肯张口,干脆自己饮了一口水,直接覆上樊醒嘴唇,灌了进去。
清水落入口腔,樊醒瞬间清醒。这清醒的状态维持了半秒,他已经揽着余洲的腰,愈发紧地把人按进自己怀中。食人的欲望暂且消退,另一种念头轻飘飘地占据了他的脑子。
同是欲望,此消彼长。
余洲一怔,但没挣扎逃离。
樊醒的呼吸粗了,他又低了头,额头抵在余洲胸前,犹豫又抗拒。余洲迟疑片刻,看见手里还有半叶子水。他全喝进口里,再一次捏着樊醒下巴让他抬头,像刚刚所做的一样,喂了进去。
这一次喂食,滋味全然不同。樊醒认可这是一种允许,甚至是鼓励。他低哑地在亲吻间隙中,很小声地喊余洲的名字。吃掉眼前人,与保护眼前人,两种不同的欲望掺杂、糅合,他触碰余洲背脊、后颈,混乱又小心翼翼。
云层愈发低垂,稀疏的雨落了下来,坑洞底部渐渐积起小水洼。
水洼如摇动的镜面,映出同样摇动的混乱影子。
焦灼、狂喜、愉悦,所有情绪在坑洞中叠加,复数倍地回到彼此身上。
这太新奇了。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余洲和樊醒晕眩一般,全凭本能行动。
余洲淋漓中抱紧樊醒,摸到他身上鳞片。鳞片覆盖下肢,消失在腰间。碰触鳞片瞬间,余洲才醒悟面前并非一个普通人。不会有人像樊醒那样,半个身体被鳞片装饰。怪人,怪物,怪东西……这样的词语在余洲心头狂风一样掠过,它们变得可爱了,不再是责备鄙夷的话语。
余洲嘟囔这些词语,樊醒听不清楚,晃了晃脑袋,把耳朵凑到余洲嘴边:“……你说什么?”
“……骂你呢。”余洲轻笑,“坏东西。”
水洼被击碎了。
被雨淋湿的手砸破摇动的镜子,手背筋节突起,想抓住些什么,但没有可借力之物。随即又有另一只手覆盖上去。十指紧扣,密不可分。
风雨密密地持续了一夜。翌日天晴,雾气消散一些,透出稀薄阳光。
四脚蛇们围在洞口,探出许多小脑袋偷看。
樊醒一张凶巴巴的脸,瞪着探头探脑的四脚蛇。余洲睡在他怀中,他的骨翅把余洲围实,从骨头缝隙里只看到一点儿皮肉。
四脚蛇们摇头晃脑,相互贴贴,在樊醒面前疯狂表演。
樊醒的脸越来越黑,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你们那水,是从哪里打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夜的鱼干,蹦来跳去,要不就是躺在石头上,弹尾巴摆鱼鳍,偶尔还发出“卧槽”“哦豁”之类的声音。
吵得柳英年和许青原很烦。
下半夜,鱼干还是不消停,缓慢地嘤嘤打滚:好困……好累……想睡觉。
柳英年:那睡啊!你好吵!
鱼干蹦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鱼家……鱼家……算了,说不出口。
折腾到清晨,持续一惊一乍的鱼干终于哭了:够了吧!还干嘛呀!天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