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

见宁观真的动了杀心,微生羽对顾长凌生出无限同情。

他赶忙传音,对舅舅道明原委。

宁观听罢,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九黎来回看了看二人，狐疑道：“师父,你们在说顾长凌吗？”

“……没什么。”

微生羽这么说着，同时对宁观传音道：[这是他二人的因果,舅舅不可随意插手。]

[……哦。]

宁观答应着,看九黎还探究地看着自己,哈哈干笑道：“那什么,你们带回来的人,这两天一直等在门外头。徒孙儿要是想杀他,我出去就砍了他。”

“……”九黎嘴角抽了抽,“那还是算了吧,我自己收拾他。多谢舅公的好意了。”

“哈哈,跟我客气什么。”

宁观朗声笑道。

微生羽知道他不是能藏住事的人，怕再说下去，他就会被九黎套出实话,出声提醒道：“舅舅之前不是有事要办么,耽误许久，不碍事吗？”

“哦！”

宁观一拍脑袋，“瞧我,险些给忘了。羽儿，徒孙儿，你们在雪陵好生修炼,有事只管叫我。”

他说着，闪身就不见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九黎眼中疑色更浓。

只是没来得及深想，微生羽便拂袖扫开殿门。

风雪飘进殿内，九黎抬头，迎面就看到顾长凌踏着风雪走进来。

看到九黎脸上未干的泪痕，顾长凌脸色一变。

“你怎么了？”

顾长凌快步上前，俯身看他。

九黎眼眶通红，长长的睫毛被打湿了，结在一处，更显浓密黑稠。

顾长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哭了？”

“没见人哭过还是怎么的？少见多怪！”

九黎语气带了点情绪。

他刚刚同微生羽一番“危言耸听”，却不是随口胡说。

自修真以后，九黎对因果认知更加分明。

江家和凌云剑派对顾长凌的恩情就摆在那里，便是他那个死鬼爹尸体都烂了，顾长凌欠他的因果也没有了断。

哪怕顾长凌承诺过，不会再因为“遗愿”找他的麻烦，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所以，九黎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对顾长凌仍有三分保留。

此时面对顾长凌，也没好声气。

见他发脾气，顾长凌反而放下心来。

他拿柔软的手帕浸了热水，往九黎脸上抹，哼笑道：“我是见识少。江湖人称第一魔头的葬剑邪医，居然哭鼻子，多新鲜啊！你刚才应该叫上我，我用留影石录下你哭天抢地的英姿，回头挂在床头，说不定还能辟邪呢。”

“滚滚滚！”

九黎抢过手帕胡乱擦了脸，一把丢在顾长凌身上，横鼻子瞪眼的。

顾长凌笑起来。

转头看见微生羽，他才想起来，忙问道：“师叔，您没事吧？”

“不碍事。”

微生羽看他二人打闹，心情好起来，说道：“徒儿，师父需闭关几日，你与长凌自去修炼吧。”

“师父你等等！”

九黎赶紧把炼制好的“梵音迷魂丹”交给他，另附上玉简，说明布置“梵音丹阵”的要点。

微生羽见状，也不忙着闭关调养了，问道：“此丹可是徒儿所创？”

九黎见他感兴趣，和他细细说明“梵音迷魂丹”，另又给了丹方和十几坛九品灵水酿成的“浮生一梦”，让他无聊的时候炼着玩。

微生羽没接，“此酒与你有益，徒儿不可随意予人。”

“师父又不是别人。”

九黎浑不在意道：“再说，我这儿还有三百多坛呢，喝个一百年都未必喝得完。等过一百年，我也用不上它啦。”

微生羽一听也是这个道理，这才收下了。

目送微生羽离开，九黎眼中仍有担忧。

顾长凌推他回了卧房，开口道：“你师父怎么了，能和我说一说吗？”

顾长凌如今也算微生羽难得亲近的人了，九黎倒没有隐瞒，将龙战的死因说了。

他叹息道：“师父一直没看那雪神果，我只怕他不肯服用。”

顾长凌也是满心唏嘘，见他愁眉不展，说道：“雪神果还是其次。就算你师父斩除隐患，激发特殊体质，他若是心结不解，也难有进境。”

九黎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顾长凌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安慰道：“你多陪陪他吧，这事急不得。”

“我知道……”

九黎抹了抹脸，道：“你出去，我要睡一会儿。”

他这几日也是心力交瘁，静不下心修炼。

顾长凌俯身把他抱上床榻，自己也跟着躺了下来。

不等九黎过问，他说：“我也要休息。明日便是入宗仪式，你我不必参加，仪式后的接风宴还是要去的。川流兄前两天就给我传讯了，我当时不知你能不能到场，就没有回复。刚刚跟他说了，他回话说你要是有空，入宗仪式也可前去观礼。你要去吗？”

“去啊，川流兄都开口了，怎能不去。”

九黎险些忘了这件事。

他想了想，道：“还得给几位师侄撑撑场面，免得他们初来乍到，被人欺负。”

顾长凌失笑，“你倒是会操心。”

“应该的，好歹叫了我好几年师叔呢。”

说着，九黎打了一个呵欠，摆摆手道：“你还有别的事没有？我累死了，困得慌。”

“睡吧。”

顾长凌含笑看着他，眼底泄露了一丝温柔。

奈何九黎闭着眼睛，很快就睡着了，无知无觉。

翌日，七月初一。

铛。

浩天钟响起，入宗仪式举行。

“仪式开始，肃静！”

一个声音响彻宗门广场。

“欢迎诸位新弟子入宗。入我浩天宗，应当谨记宗规，约束己身。其一，尊师重道，背叛宗门者杀。其二，友爱同门，同门相残者杀。此二条为铁律，犯者无恕。此外，不得背离正道，不得背信弃义，不得……”

平铺直叙的声音，将宗律门规一一道来。

高空中，隐藏在云层里的马车上，九黎听着教训，心中纳罕。

浩天宗的入宗仪式和药仙宗大不一样，全无后者的温情脉脉。

不过，九黎想到接引弟子所说，这样的入宗仪式，每年七月都要举行一次，也就难怪宗门的态度平常，等闲视之了。

东方良介绍道：“主持仪式的是宗主的首徒，也是宗主的长子，唤作浩天潇。不出意外，待宗主突破合体，他就是下一任宗主了。”

九黎看向他，好奇道：“他就姓浩天么？”

东方良笑道：“小少主有所不知，我们浩天宗开山祖师，原是孤儿。因缘际会得了一部功法，就是我们浩天宗至高无上的功法——《浩天经》，才得以入道。他便以浩天为姓，后来开宗立派，便叫作浩天宗。”

“二代宗主是他的首徒兼养子，自然也姓浩天。

三代弟子原姓陈，感佩师恩，在接任大殿上，改姓作浩天。后来便成了传统，历代宗主都以浩天为姓。

若定下继承人，便也冠姓浩天。

其余人，像是宗主的次子，幼女都姓莫。”

“原来如此。”

九黎了然。

顾长凌则问道：“东方师兄，浩天宗的宗主和峰主传承似乎都以家族相传？”

“这倒不是。”

东方良料想九黎也有此疑问，只是不方便询问。既然顾长凌开口了，他便也直言不讳道：“浩天传承以师承为先，家族倒是其次。”

九黎眼神闪了闪，这他倒没发现。

毕竟他现在接触到的，丹峰，剑峰和浩天宗主一脉，都是子承父业。

他心中存疑，便凝神听东方良如何说法。

东方良道：“宗主一脉如何且不提，便说我们剑峰吧。”

“你们莫要以为峰主就是个好差事。

坐上这个位置，俗务缠身，势必要耽误修炼。虽然峰主能多得些资源，但峰主本就不缺这个。

“再则，我们擎天大陆与三处大世界相连。

但凡资质和造化足够，有些心气的，化神之后都想去大世界闯荡。

当年，老峰主膝下十一个亲传弟子。

除去陨落的两名弟子，和排行十一的我师父，当时年纪最小，只有元婴修为。其余八名弟子皆在化神以上炼虚初期以下，都有继承权。

几位师伯商量着以决斗的方式定继承人，输了的那个就当峰主。”

九黎睁大眼睛，“舅公输了？”

东方良忍笑道：“光明正大地打，峰主当然不至于一场都赢不了。只是几位师伯联起手来，峰主以一敌七，不输也得输了。峰主他，吃亏就吃亏在是老峰主的亲生儿子，被委以重任，也不能像其他师伯一样，拍拍屁股走人。”

峰主一职，对于宁观、微生羽这样的人来说，当真不算一份美差。

与其说它是一份荣耀，不如说是一份责任。

也正是因此，微生羽和九黎虽是丹修，但作为指定的继承人，剑峰上下都没有反对之声。

“竟是这样！”

九黎完全能体会到宁观当时的郁闷，不由笑起来，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东方良却收了两分笑意，道：“丹峰峰主与峰主的遭遇差不多，也是被围攻，输了斗丹才接任的。至于宗主一脉，他们是否有旁的打算，我却不得而知了。”

“师兄说的，我明白了。”

九黎了然。

浩天宗主一脉超越六峰之上，同时也游离在六峰之外。

浩天宗发展至今，宗主一脉对六峰的束缚力越来越小了，难免生出一些心思。

不过有云海六陵的前辈镇守宗门，宗主一脉能做的也有限，倒也无伤大雅。

三人说话间，广场上宣读宗规的声音到了尾声。

“……无规矩不成方圆，还望你们将宗门律令牢记于心。明知故犯者，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