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引的眼神在浓稠夜色映衬下更显清澈如水,李擎走近了一步,他知道他刚才哭过,眼里或许有泪光,本想抱一抱他以示安慰,近看却注意到周引的额头有红印,边缘还有些许破损。
他用指腹轻碰,周引避开的动作更让他证实自己的猜想,“怎么弄的?谁打你了?”
周引低头不语,李擎握住他的手,沉声道:“带我进去,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
李擎牵着周引的手再一次踏进这个地方,很黑,一眼望去没有一丝光亮。他环顾整个屋子,瞬间明白过来,转头问周引:“跳闸了还是停电了?”
“跳闸了,一推总闸就会跳下来,打电话找了电工,太晚了没法过来。”
“家里有没有手电筒或蜡烛?”
周引的手在他的掌心里瑟缩了一下,片刻后才回答:“有手电筒,在我妈那。”
李擎握紧周引冰凉的手,迟疑地问:“阿姨还好吗?”
“不太好,”周引停顿数秒,再开口时声音里俱是疲惫,“刚才全屋的灯都不亮了,我妈情绪很激动,我很久没看到她这样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额头的伤就是那时候弄的?”
“是,我怕她会伤害自己,想把房间里她能接触的器物都拿走,但烟灰缸,她不让我碰,那是她给我爸准备的。”
李擎更用力地攥住周引的双手。
周引惨然苦笑,“我妈不小心将烟灰缸磕到我额头上,她也被吓到了,很快就冷静下来,除了一直哭,我觉得,她还是心疼我的。”
“她吃过药睡下了,没事了。”
李擎一颗心跟着沉到了谷底,周引感到痛苦无助的事情,他也无能为力。但现在他更关心周引的伤势,“药箱在哪,先给你处理伤口。”
上楼之前周引进了母亲的卧室,母亲睡着了,手电筒倒立放置在床头柜上,借着手电筒的光勉强照亮了大半个房间。地板上的障碍物方才已被周引清除了一些,七倒八歪的桌椅扶正了,床头柜更早恢复了原状。
刚才争夺之间不慎砸到他额头的烟灰缸,边沿的血迹被抹去,此刻连同香烟、打火机、台灯一起整齐地摆放在床头柜。
周引知道这个角落寄托了母亲无望却永远心怀奢望的幻想,他不会再愚蠢地挑战了。
一片狼藉中,母亲睡得正酣。周引替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李擎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摸了摸他的头。两人上了楼,周引找到药箱,他觉得一点小伤犯不着,是李擎把他摁在床边坐下,用棉签蘸了碘伏给额头的伤口消毒,再郑重其事地贴上创可贴。
周引想笑李擎的小题大做,嘴角扯了扯,结果半点笑都挤不出来。他内心惶惶,手掌撑着床沿,两条腿伸到床边晃了晃。待李擎给他贴好创可贴,转过身收拾药箱时,他往后退到床中央,双腿屈在胸前,双手抱着膝盖。
是他每每遇到问题想逃避时最习惯的姿势。
“李擎,”周引在背后叫他,但眼神并没有看他,“这么晚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就这么过来的,我来得快吗?”李擎走到床边,向他微微张开双手。
周引扭头看着李擎,其实看不清楚,黑暗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可他也不执著于要看清李擎,他能想象眼前人大概是何种表情。
总归不是来看笑话的,周引近乎刻薄地想。他像是才发觉自己原来防着每个人,也包括了李擎。
“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有伤着别处。”李擎固执地让周引到他身边去,周引很听话,一点一点挪到床的左侧,两根手指揪住李擎的衣角。
他抬头看着李擎,“我今天那么对你,你生我气吗?”
“我把钱扔你身上,还让你滚,你会气我吗?”李擎反问周引。
“我以为这是你脑子最灵光的一次,”周引失笑,“你做得很好,就应该这样跟我划清界限。”
“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想这么做。”李擎把手伸到周引脸上,从眉骨开始细致的检查,粗粝的手心抚摸过脸颊、下颌,一直到脖颈。
周引睁大眼睛,注视着李擎幽深的瞳孔,“检查清楚没有?”
“检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