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久听不到回应,李擎的声音焦躁更甚,开始连声叫他的名字。周引嗯了一声,说,我在听,我有话要跟你说。
夜已深,四周万籁俱寂,这是个美梦不会被打扰的安宁夜晚。周引一只手搂着膝盖,身体蜷成一团,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请求会不会被允许,他想藏匿进深深的黑暗里,把所有的试探、犹疑、煎熬、考验都美化成梦境。
接到周引打来的电话之前,李擎整晚都忙得脚不沾地,他一趟趟地搬运当晚送过来的货物,核对收货单、清点库存、补货。手机铃声响起时,他正在清理货架,由于站在梯子上,只能先接了电话匆匆讲一句再挂断。
从梯子下来,有顾客在收银台前等候结账,李擎不得不回到柜台里继续忙活,直到最后一位顾客走出便利店。他进了狭小的库房,立即回拨刚才的号码,接通后对周引说了抱歉,向他解释挂电话的原因。
“抱歉,刚才我在忙所以挂了电话,你等很久了吗?”
电话那头只有轻微的呼吸声,李擎往里走了几步,在堆积成山的货物前停下,“你打给我,是有话想对我说?”
库房空气并不流通,逼仄、闷热使得李擎出了一身的汗,身上极度燥热,心里好像也揣着火种,周引细微的呼吸声撩得他胸腔里蹿起火苗,身体每个部位似有火花蠢蠢欲动。
“忘了问你今晚几点回去的?是谁送你回去,那个酒吧的老板么?”李擎的声音越压越低,恍惚中他把通话当成了亲密耳语。他曾见过便利店的长工给男朋友打电话,背着人,要么躲在库房,说话声很小,小到连经过她身边也听不到。
情人之间仿佛自成结界,情人的世界里没有旁人。
李擎有足够的耐心复刻他人的温柔,然而周引始终没出声,他忽然有些不确定,怀疑周引根本不在,“周引,周引?你在听吗?”
周引回应了,他说,我在听,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擎放下心来,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圣诞节你想做什么?”周引没来由地发问。
李擎有点意外,“圣诞节?”
“到圣诞节那天,我们认识该有一百天了吧,”周引笑了一下,似是自言自语,“原来我们认识才这么短时间。”
“你够了解我吗?”周引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话锋一转道,“其实我也不了解你,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擅长或不擅长什么,晚上几点睡,现在想些什么。”
李擎握了握拳,攥住的只有空气。周引的话不仅往他耳朵里钻,也往他左心房里钻。他变得急躁难安,在库房里来回踱步。
便利店迎宾门铃响了,李擎硬生生停下脚步,走出库房回到柜台里,这次他没挂电话,转而开了免提,将手机搁在收银台。
他熟练地用扫码枪扫入每件货品,报出最后价格,麻利地协助顾客将货品装袋。
顾客离开后,周围重归安静,李擎扫一眼琳琅满目、井井有条的货架,低下头,缓缓开口,声音飘浮在不大的便利店里。
“我晚上要兼职,两点结束,通常三点左右睡觉。”
“我喜欢跑步,也比较擅长,你今晚借我的摩托车,我开了很喜欢,我不擅长活跃气氛,嘴很笨,现在正在想和你有关的事。”
李擎双手撑着台面,语速缓慢,似乎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直到说完最后一句,他闭了闭眼,极轻地吐出一口气,“关于我的事,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电话里周引沉默不语,没有即刻作出答复,李擎屏息等待。须臾周引叫了他的名字,问话声很轻,稍不留神就会错过,“你喜欢我吗?李擎。”
李擎呼吸一窒,脑海空白一片,语言先于思考给出回答,“喜欢。”
这两个字在嘴边滚了一遭,再回到大脑接受慢半拍的检验,李擎审慎地把话重复了一遍,“喜欢,我喜欢的。”
迎接他的是将近半分钟的静默无声,李擎手肘撑着柜台,头垂得低低的,没有看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墙上的挂钟秒针滴答转动,连时间流逝也变得掷地有声,李擎侧耳倾听,忽而发现是自己的心跳声响如擂鼓。
“李擎,”周引突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我们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这一年最后的时间,我们只做朋友,做朋友应该做的事,不能越界。”
周引的声音轻轻缓缓,犹如潜入梦里的微风。李擎被这夹杂着微尘的风迷了眼睛,他揉了一下眼眶,重新抬起头,便利店的灯光让他心里敞亮如明镜。
朋友意味着亲近,也意味着只退不进。他想他明白周引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