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手机坏的突然,在他陪周引去派出所的那个晚上,拒绝周引跟他回去之后,当他一个人回到出租屋,一整晚好好的手机彻底失了灵——连再给周引打个电话、发条信息都做不到。
他打算再买一部,也必须再买一部新手机,因此需要额外的收入进账。
进货点收、补货、收银、货架清理,要做的每一项工作李擎都已经熟记在心。门店里的监控死角、夜班如何偷懒睡觉,也得到另一位长工一一指点。
十二点前顾客仍比较多,李擎一边手脚麻利地给顾客结账,一边见缝插针往嘴里塞薄荷糖。最困的时候全靠薄荷糖提神。
一点以后客流量减少,李擎趁补货的间隙,掏出手机开了机。周引的名字立刻在屏幕上闪动,李擎按下接听,周引含糊的声音传来:“喂?通了吗?”
“周引?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李擎攥紧手机,说话声不自觉地放轻,“还没睡?”
“啊我忘了不能打给你。”
李擎耐心地同他解释:“不是不能,我手机坏了,讲不了几句就会自动关机。”这几天他的手机时而能开机时而不行,就算开了机不到半分钟总会自动关机。
“唔,你说会找我的。”电话那头周引的声音很小,还有些失真,李擎让手机贴着耳朵,极力捕捉周引的每一句话,“我等你到这个点。”
“抱歉,你再等我一下,我马上打给你。”李擎屏住呼吸,忽然的安静让他意识到什么,挪开手机,黑屏,无论怎么按电源键都没有反应。
他立即冲出便利店,外面是公交车候车亭,那上面有个公用电话。循着记忆找到公用电话,摸黑插进交通卡,刚拿起话筒就听到一个机械女声:“您好,此功能停止服务。”
李擎默然地握着话筒,他早该想到的,这台公用电话陈旧不堪,因常年日晒雨淋被腐蚀得生了锈。过去他从未注意到它,现在怎么敢指望一台过时且无人问津的公用电话,帮他接通想联系的人。
凌晨两点准时交班,李擎回到出租屋。通常第一件事先把卫生间电热水器的开关打开,出租屋的储水式电热水器需加热半小时以上才有热水。有时回来晚了,忘开了或等不及只能冲冷水澡。
然后他要烧开水、收衣服、把早上没洗的碗筷清洗了,最后潦草地扫一下地。
然而今天他都不想做,一进门把背包钥匙一扔,颓丧地坐在地上,望着窗外的月色与星光慷慨地洒进来。他看得到,却想象不了,他所处的这几十平米也有盈盈月色与点点星光造访。
这里是那么的简陋、老旧,连光明正大地欢迎想接纳的人都做不了。
李擎将坏了的手机扔得远远的,他在心里默默背诵一个号码,料想号码的主人应该已经睡着了。
隔天做课间操,李擎一眼就从隔壁班歪歪扭扭的队列中找到周引,周引排在队伍中后段,李擎是队伍最后一个。
以往散场他总是看着他们班先走,一个接一个,相同的背影很快就混淆。而今天一直被他紧盯着的背影,走着走着就脱离了队伍,拐去另一个方向。
李擎暗自记下了方向路线,轮到他们班退场,走出操场他就转去了反方向。
如今他对校园已经很熟悉,从大致方向和所走的路段就能判断是要去哪。周引要去的是学校西南门,李擎只听说过,但没去过。
当他快要抵达目的地,远远地看到破败的凉亭和矮小的院墙,终于想起从这翻墙出去就是他打过架的巷子。
周引就在凉亭里,背对着他跟一个人说话。
李擎没有走近,也没有远离,侧身躲去了假山假树后面。
他回忆起跟人打架的那个晚上,被拳打脚踢、粗口谩骂的记忆以及由此迸发的怒火,一并浮现上心头。情绪最激烈震荡的时候,他见到了周引。
许是因为见的第一面太惊心动魄,从此以后每次见到周引,都会条件反射地紧张、头皮发麻,连心脏也跟着战栗。
这种感觉似乎与心动无异。李擎没有深究,他一心一意在这里等候,仿佛为了能在前一个人离开时及时替补。
透过假山的窟窿,他看到周引从口袋拿出一盒烟,给了面前的人。紧接着那个人开始吞云吐雾,周引抵触地往后退,别过脸,视线几近与他对上。
李擎猝然收回目光,思量半晌,从假山后出来,径直朝凉亭走去。
正在抽烟的那人看到他出现,玩味地笑了,将烟盒塞进周引手里,挥挥手走了。周引正要将烟盒放回去,见他过来,歪着头问他:“你也要抽烟?”
“我不抽烟。”
“那你跟我来这里干嘛?”周引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李擎瞥了周引手上的烟盒一眼,犹疑道:“刚才那人找你就为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