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引回头看着李擎,手被他拉着,一颗心也像提线木偶一样被牵引。他没说话,只注视着李擎的眼睛。

他回忆起第一次看到的这双眼眸,浴火锤炼过那般炙热明亮,能用眼神慑住逼近的敌人,也能撕开最混沌的黑夜。

那理应属于陷入末路的囚徒,而不是现在的李擎。

隔天周引没去学校,请假理由是感冒发烧。他是半夜烧起来的,迷迷糊糊自噩梦中挣扎着醒来,嗓子干得冒烟,脸颊也像火烧一样发烫。

梦里的他重复逃出电梯的过程,一次又一次从十四楼猛冲到一楼,唯恐慢一步就会被带去天台。天台空旷,围墙矮小,他仿佛已经感受到猎猎的风,吹得天台边缘的人白衬衫鼓起来。

越膨胀越濒临爆裂。就像是气球,砰地一声炸开。他没有亲眼目睹气球如何粉身碎骨,只看到了结局——鼓胀的白衬衫迅速干瘪下去,鲜血汩汩渗出。

梦里的他从十四楼狂奔下来,每一次推开门,看到的都是一具尸体。

母亲第二天早上进来叫起床,周引烧得神志不清,甚至说起了胡话。他向母亲哀求,能不能离开这里,他会死的,他会死的,周引反复念叨这一句。

几天后回到学校,遇上不用出操的大课间,他吃了药,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没多久同桌推醒他,指了指窗边,“有人找你,等你很久了。”

周引揉揉眼睛,李擎就杵在窗边,看他望过来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抬了抬手臂要向他招手,而后像是意识到这样太招摇,便克制地压下手臂。

周引定定地看了几秒,起身走出座位。走廊上人来人往,栏杆前、窗户边聚集了多少闲聊的同学,就有多少双好事的目光,这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他挪到后门,李擎几步走上前,探着身体问道:“你回来了,病好些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听阮葳说的。”

“你们这么熟了?”周引眼皮一抬,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李擎。

李擎摇头,“没,她让我帮她搬东西,顺便问到的。”

周引哦了一声,低着头,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地板。季节转入秋天,天气还很闷热,周引提前披上了长袖外套,他缩着脖子,手也藏进袖管里面。

“很冷吗?”李擎捏了一下他的后脖颈,周引被惊得倏地抬起头,李擎对他说:“出冷汗了,这是正常现象,要多喝水。”

被触碰过的皮肤从冒冷汗的寒凉转为火辣辣的麻痒,周引抿着嘴唇一声不吭,转身要回课室,李擎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周引。”

“借你的校服外套穿一节课行吗?下节公开课,我穿的跟他们不一样。”

周引扫了眼李擎身上穿的,还是以前学校的校服,和其他人的格格不入。李擎主动解释:“我到校务处问了,暂时没适合我的尺码。”

周引二话不说,脱下外套递过去,看着李擎接了才进课室。

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周引在座位上发呆。预备铃刚打响,某个同学跟老师一起进来,紧接着一个帆布袋隔老远扔了过来,险些砸到前桌的同学。

“不是给你的,给你后面那位,隔壁班新来那个帅哥给的。”充满嘲讽意味的话瞬间让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周引这里,他垂下眼眸,前桌泄愤地将袋子扔到他身上,就差当着他的面啐他一口。

讲台上老师在整理教案,对课室里的骚动和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周引呆坐着,旁人或公开或私下的指点,已经很难再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思考的只是值不值得。倘若帆布袋里面装的东西,不足以偿还他莫名承受的恶意,他该怎么向李擎讨回来。

正式上课后,周引慢吞吞地将帆布袋里的东西掏出来,一件深蓝色校服外套,李擎以前的校服,看来他是要拿这件和自己的交换。

周引撇了撇嘴,顺手掏了掏口袋,意外地摸到一颗硬硬的东西。摊开手心,还是熟悉的水果硬糖。

口袋里还有一张便利贴,上面有一行字,“外套是干净的,要穿上,病快点好。”

看完周引便将便利贴揉成一团,掌心里牢牢攥着。同桌趁老师写板书,转过头愤愤地瞪着他,斥责道:“你说他不是你的男朋友,那现在怎么回事?”

“真的不是。”周引说。

可惜这个情形不会有人信他。

他抱着李擎的校服外套不放手,不敢穿,也做不到不屑一顾弃置一旁。他只能抱着,手心里藏着便利贴,和尝过一次知道甜得腻人的水果糖。他要和这些东西一起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