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引以为嘴唇油汪汪,拿手背粗鲁地蹭了几下。李擎说道:“没什么是我看错了,死皮而已,嘴唇太干燥了。”

周引把饭盒往旁边一推,趴下来埋首进交叠的双臂,做足了不理不睬的架势。李擎站起来拿走周引的饭盒,再带走自己的,悄然走出实验室。

他在卫生间洗两人的饭盒,偌大的镜子照出他的脸,下眼睑处一团乌青。李擎将清洗干净的饭盒放到一边,用手掬一捧水泼到脸上,凉凉的指腹按压着眼睑。

“昨晚睡不好?”周引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李擎睁开双眼,定睛看镜子里的自己和周引。

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雨夜,被迫留宿,突发的意外以及意料之外的交谈。李擎努力回想昨晚的睡眠,只记得意识潜入深海,那么,应该是睡得不错的。

“不,睡得挺好。”他给了肯定的答复,扭头看向周引:“在这里帮你擦药好吗,药膏带过来没?”

周引踟蹰着,从裤袋拿出一管扶他林软膏,李擎将湿手擦干,接过药膏旋开管口。周引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右手揪住过长的校服下摆。

他尽力挺直背,不敢让李擎发现他其实有点紧张。

李擎拿着药膏向他靠近,随手一指洗手台,指使道:“去那站着,背对我。”

周引站到洗手台前,双手扶上冰凉的砖面,镜子映出李擎沉默的面容。他们没能在镜子里对视,李擎双眸低垂,不用寻找他的目光,周引几乎立刻切身体会到了。

李擎的手撩开他的校服下摆,掌心贴上后背皮肤,熟稔地按揉着,不时在他耳边低语:“还会痛吗?还有哪里痛?”

周引咬了咬嘴唇,低下头,不再看镜子里的他们——李擎在他身后,下巴似有若无像要靠上来,两人身体重叠,双手和下半身在镜子里看不到,这个姿势暧昧得像极了拥抱,无法不叫人浮想联翩。

李擎对他的窘况浑然不觉,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镜子里只看到他微微紧缩的眉头,表情正直得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能与自己立即划清界限。

“好了吗?”周引问。

“嗯,好了,晚上洗完澡再擦一次。”李擎终于抬起脸,视线直直地对上镜子里略显茫然的周引,眼神被攫取的一瞬间周引没有其他反应,直到感觉有什么东西掉落进裤袋。

他伸手进裤袋里,摸到了一管软膏和一颗有棱有角的硬糖。

李擎带走两个洗好的饭盒,大笑着扬长而去。

那天周引没有吃这颗糖,他带着它回到家,晚上胃口颇好破天荒吃了两碗饭。晚饭后母亲在客厅看电视,他陪着看了几眼。

本地新闻播报某地有一名男子坠楼,镜头扫过事发现场,熟悉的老旧建筑撞入眼帘,周引当即愣住了。那是昨天上午他去过的地方,他记得那栋楼破旧不堪,楼下大门锁是坏的,电梯年久失修,还有那位冒充中介的至今不清楚是何居心的奇怪男人。

母亲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问他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周引胡乱应付了一句,他从沙发跳起来,几步上了楼梯,冲进卧室猛关上门。手机在书桌充电,奔过去拔掉手机时膝盖磕到了凳子。顾不上开灯,他忍痛点开通话记录,只想马上给李擎打电话。

铃声响了几遍还没接通,他冷静下来,挂了电话。上网搜索那个地方,跳出来的关联词耸人听闻,跳楼自杀情杀仇杀说法不一,没打码的血腥照片公然挂在主页。

周引盯着网页上的缩略图,坠楼男子脸部着地,血从身下蔓延,白色衬衫与褐红血迹是对死亡最强烈的互文。

周引记起昨天那人的穿着,慢慢地和骇人照片里的重合。他狠狠地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毛骨悚然。

李擎回了电话,周引按下接听,他截住李擎的话头抢先说道:“你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吗?有人冒充中介带我去看房,我刚才看新闻,那个人坠楼了,死了。”

“你说他是跳楼自杀的吗?那他为什么要带我去那里?”

李擎连声叫他的名字,他说周引,周引你停一下,听我说。

“你想说什么。”周引喉头哽了一下,他停下来,等李擎开口。

李擎问:“确认是那个人吗?”

周引嗯了一声,“我记得他的穿着和身形。”

“你报警了吗?如果附近有监控,警察查到可能会找你问话,你别怕,我陪你去说。”

“你说那个人带我去那栋楼要做什么,他还想带我上天台,如果我跟他去了,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周引握紧手机,试图辨别黑暗中的每一样物件。可惜黑暗太浓稠,他什么也看不清,正如他永远也证实不了自己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