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买了最近一班车的票,上车不到五分钟周引就后悔了。他拉开窗帘,透过脏兮兮的窗户,依稀看见车站最外围有一个巨大的摩天轮。
天空灰蒙蒙的,摩天轮停运中,但并不妨碍他想像那里有一个五光十色的游乐园。
李擎凑过来问他看什么,他指了指远处的摩天轮,怂恿道:“要不要下车玩一会儿?”
李擎眯着眼睛看得很吃力,周引直接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头,戳在窗户上,描摹那个巨型的大圆盘,“看到了没?摩天轮,那里一定有个游乐园。”
李擎失笑地摇了摇头:“真没看见,真的有也来不及了,快开车了。”
“你是不是近视?”周引问他,李擎皱了皱鼻子——这看起来是个习惯性动作,尽管他的鼻梁上并没有架着眼镜。
“一只眼睛两百多度另一只一百多度,最近可能度数加深了。”
“那你不戴眼镜?”周引好奇道。
“我上课戴。”
大巴车发车后两人不再交流,周引偷瞄了李擎一眼,李擎的后脑勺挨着座椅头枕,闭着眼睛,双手规规矩矩地搁在扶手上,俨然已做好入睡准备。
周引有点想笑,他举起手机对着李擎的侧脸,极快地偷拍了一张,然后做贼心虚般将手机倒扣在膝盖。从头到尾他的眼神没有离开过李擎,直到肯定李擎毫无察觉,他才转过身假意看向窗外。
不用确认拍下来的照片,他也能大致勾勒出李擎的模样,那是严肃的,面部线条刚毅凌厉,浓眉,眼窝稍显深邃,这些组合在一起使得李擎看起来盛气凌人。
即使他并不总是这样,周引知道,当那双眼睛温和地望过来,他会变得敦厚,甚至有一点拙扑。
大巴车开了近半小时,李擎醒过来,周引把脑袋侧向窗边,佯装熟睡。刺眼的光线照着眼睛,眼皮不安地抖动着,一方面是被阳光烫的,另一方面是怕的——生怕李擎看出他在装睡。
经过昨天和今天的接触,他大概知道李擎是怎么样的人,热心肠,大好人,哪怕面对陌生人也会慷慨地施以援手。所以即使他们之前互不相识,看见他受伤、遇险,李擎也还是会帮他一把。
周引无比确定,就算换一个人,李擎依旧会这么做。
思绪纷飞的时候,他感觉李擎在向他靠近,随后晃动在眼皮上的光斑倏而消失,强烈光照带来的不适即刻消退。李擎替他拉上了遮光窗帘。
周引无法再装睡下去,他睁开眼睛,眼前人没来得及移开的目光被他逮个正着。
“我吵醒你了?”李擎轻声询问。
周引笑了一下:“不,我没睡着,倒是你,我还没跟你说谢谢。”
李擎脸上有些许无奈,他再次认真地强调:“你谢过我了。”
大巴车开进隧道,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连同周引低喃的那句“还不够”也一并被黑暗吞噬。
下了车,周引默认他们该各回各家,他径直朝出站口走去,跟他一同下车的李擎突然不见了身影。他停下来,转身去确认,李擎不知为何又折返回车上。
他看到李擎在车厢里转了一圈,始终低着头,看上去像在寻找什么东西。没多久他下来了,手里握着三四个矿泉水瓶。车门旁边站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周引起初没留意,直到李擎走到那位老人面前。
他把矿泉水瓶全都放进老人提着的麻布袋里。
没看接下来的场面,周引提前到车站唯一的出口堵人。他改变了主意,不想这么快就说再见,他也掌握了能让李擎心甘情愿跟他走的方法。
周引拦下一辆出租车,嘱咐司机稍等片刻。人群逐渐散去,李擎单肩挎着背包,慢吞吞地走过来。他习惯性驼背,视线向下,因此没有注意到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周引。
“我能不能麻烦你,再帮我个忙?”
蓦然听到周引的声音,李擎略有些怔忪,猛一抬头,眼前的周引挂着礼貌的笑,眼里有着叫人无法拒绝的恳切。
他没问什么事,便答应下来:“好啊。”
此时李擎站在梯子上,仰着头给客厅吸顶灯换灯泡。周引扶着梯子,间或给他递工具。灯泡是回来的路上在五金店买的,普通灯泡周引还能自己换,碰到需要拆卸的吸顶灯他就没辙了。
他给李擎看了网上搜来的拆装步骤,李擎表示能换,没什么顾虑就跟他回了家。
母亲知道是同学后忙数落他,斥责他不该麻烦同学,反倒是李擎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揭过,但也被迫答应今晚留下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