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温差大,陈觉只穿一件家居的便服,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外感觉微寒。他把烟点起来,夹在指尖让它静静地燃着:“查到宋珂的身家背景了?”
“是。”
彼端纸张哗啦哗啦地响,陈觉就站在那里。他看见遥远的夜幕中有两个白点,挨得很近,光芒暗淡,当你以为它再也不会亮起时却又微弱地闪动。这让他想起宋珂的目光,内敛,温和,却比许多人的都要坚定。
“这个人不简单,陈总。他从小住在两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小县城,按说这辈子都不会跟您家有什么交集,可您猜我查到什么?去年他到派出所去报过案,检举您父亲交通肇事致人死亡。”
黑暗里陈觉的轮廓还带着倦意,目光却已经完全清醒。
“好像跟十几年前的一桩旧案子有关,具体情况派出所有记录。不过您宽心,这事后来不了了之了。我去问过,他手头没什么证据,只有他爸当年写的一封检举信。信跟笔录已经扫描发到您邮箱,请您过目。”
笔录很简短潦草,整件事都在检举信里述清。陈觉手里的烟灰已经积了一大截,手机的白光照到他脸上,他盯着屏幕,看到那句“右腿有残疾”时面容凝肃,瞳孔渐渐收紧。
忽然就想起家里那个司机,那个坐了十年牢,父亲十分想保下来的司机。一瞬间,几乎痛恨自己能把事情想得这样透彻,甚至不需要再质问任何人,所有的前因后果就已经通通串联起来。只是他并不知道,宋珂的父亲曾经为此付出过怎样的代价。
“不瞒您说,刚查到的时候我也不太敢信。事情过去十几年了居然还揪着不放,哪有这种道理?刑事案件也得讲究追诉期。”电话那头感叹,“再说了,当事人都不追究的事,他一个目击证人有什么立场来充英雄好汉?我估计多半还是为了钱。而且退一万步讲,您父亲人都不在了……”
陈觉却置若罔闻:“后来呢。”
“什么?”
“我问你后来呢。”手指用力捏紧了那截烟蒂,“后来宋珂去报案,没有结果就放弃了?”
“具体出于什么原因还没问到,不过从结果上来看,他的确没有坚持到底。”
这不像是宋珂的性格。明知对方已经去世还是要把事情捅破,这份坚决跟意志绝不可能轻易消除。可他为什么不坚持到底?是心软了,还是已经有了另一种结果,另一种足够惨烈、足够令他满意的结果。
没有更多证据,但陈觉心底已有不好的预感。那是种直觉,就像他直觉自己爱过宋珂一样,不需要任何证据就可以肯定。想到走得不明不白的继母,陈觉忽然头痛欲裂,胸腔像是被人从中间剖开,疼得只能用手死死撑住阳台边缘。
一直都不知道继母是怎么死的,陈念说是高血压,他不信,因为她生前一向健康。可是尸骨都已经化成灰,陈念宁愿跟他决裂都要守口如瓶,根本无人可问。有的时候他都在想,要是继母会托梦就好了。
他一直希望继母能托梦跟他说说话,可是奇怪的,梦里永远只有继母的背影。她坐在床边,不知道为什么在生儿子的气,悄悄地掉眼泪,说他是个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