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戚嬷嬷带着绿衣进来摆膳,李缜还是坐在床沿不肯起来。
见到那又是一身陈旧色宫装的老嬷嬷,李缜才露出一点浅笑。
春福愣了神,他能感觉到,太子殿下的这个笑意,与往日是不同的。
这是一点身心都愉悦起来的浅笑,极为温柔,那双凤眸里盛着点点灿烂的星子,随着这个笑,从睫羽里溢了出来,叫旁人都沉溺进了这点星河般的温柔里。
“怎么还未起身?”
绿衣瞟了春福一眼,暗怪对方怎么伺候的,早膳都摆上来了,人还没洗漱。
春福心里顿时堵得慌,眼瞄着地,仿佛地上开了朵花。
对上李缜亮晶晶的眸子,戚嬷嬷心底无语起来,当下就明白对方在作什么幺蛾子,拧了帕子递到李缜面前,对方才接过,自己擦着脸。
“殿下越发出息了,洗漱还要旁人候着等着。”
李缜擦完了脸,也不反驳这话,只反手一把抓住了对方伸过来拿走帕子的手腕,嘴角的浅笑深了深,仰头看着面前的人。
绿衣心底大惊,太子殿下这副作态,怎么看都像是对戚嬷嬷十分依恋的模样,一个年轻的男子,对着一个徐娘半老的老嬷嬷这般,太子殿下相较寻常男子,怕不是有些不正常。
桃花眼朝李缜睇过去,带着点警告的意味,将手腕抽了出来。
李缜也不恼,依旧清浅笑着,此番才自己站起身,过了一晚的休息,李缜的双腿已经有了大好的迹象,虽然还迈不开多大的步子,却已能支撑着独自走上几步,在寝居内转悠转悠,已是无大碍。
下人们均露出喜色,暗叹太子此番,终于得了福报了。
“赵公子午膳后登门,殿下还需做些盘算,想来今日的早朝,辰王爷便能大显身手,叱咤一番了。”
李缜洗漱完,藏青的深衣未宽,任由戚嬷嬷为他披上一件银灰雪绸大氅,雪绸没有绣纹图样,只在衣襟处挂了两枚雕金盘龙,盘龙口中吐出金穗,便使这件素色的大氅染上了一点清贵。
“嗯。”
听了这话,李缜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心中却想起昨晚瞧见的风景,白玉足,芊素手,若是换身年轻女子的衣裳,便在园中百花下,也定然悠悠然地有夺目光彩。
想来,若自己想日日见到那样的嬷嬷,还需先让辰王和林贵妃,把该吐出来的东西吐出来!
星河夜凉,在那双失了温的凤眸里,顿生暗影沉浮。
...
这一日的旭日东升,辰王立于金銮座前,又何止大显身手。
如今朝堂四面,已经无人能与辰王李溯相对,皇帝中风,依然不能临朝,太子李缜残废,已经强弩之末,只有他,如今好端端地站在了朝堂之上,便是秋风宴上的风波,在胜利者面前,也会化为灰烬,无人敢有异议。
这不过是辰王临朝的第二日,朝臣却已经窥见那年轻王爷心中膨胀起来的权欲之心。
原本还有六部主理的税制改革,还未将所有的对策研透,辰王便迫不及待地要求今日便开始推行下去。
而那名单上的地方官员,林家姓氏已经到了林家人填不满这官员位的地步。
林贵妃将整个江南的地方官名单换成了林氏,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林氏的人,全部安插进了税制名单中,只为了最大化地控制江南地界。
她在宫中多年,用尽所有的手段讨好皇帝,只因为她明白,她没有皇后那样的娘家,朝中无势,皇帝就是她唯一的倚仗。
而那倚仗,连一个皇后之位都拿不来。
既然她林婉容没有一个‘赵氏’,那就造出一个‘赵氏’!
朝臣有异议者,均被李溯毫不留颜面地拖了出去,竟是半点不听规劝,除了辰王一派,均摇头叹息。
重私欲而寡民患,辰王,似乎不是一块帝王的好料子。
“辰王这个祸害!老臣被拖出去了好几个,你看看这份名单,简直不可理喻!”
午膳后,赵子勤是冲进东宫卉园的,一进来,就将手上拿到的税改名单掷在了茶案上,发出一声纸张拍木的脆响。
衣襟处的金穗微动,李缜伸出手拿过了那份名单,静静地翻阅了片刻。
片刻后,李缜合上了名单,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江南百姓,怕是要受些苦楚。”
见李缜比自己镇定得多,赵子勤心中生出些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