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小山村里,昏亮的清晨还笼罩着薄薄的冬雾,要等到天光大亮,那些阳光才会驱散这余冬的寒气,让春季的微暖透进大地。
这个村子里以文姓的人居多,久而久之,人们也都习惯地称呼一声文家村,但村长却是十年前从别的村调任过来的,姓赵。
文乐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慢慢回忆着上辈子的事情,这一年,正是大批省城的人被下放到乡村的时候,说是让省城的这一代明白劳动百姓的生活,学习艰苦奋斗的精神。
但其中,在大环境下,夹杂了私人报复的放逐也比比皆是。
她要去的地方,那儿的人就是这样来到这个村子里的。
想到那人未来的成就,显赫的家世,文乐珊心头火热。和那人比起来,上辈子她用了手段才保证自己嫁进的村长家,算什么东西!
村里的牛如今是算公家的,到了春耕的时节,就各自申领了下地,平日就有专门的人打理照顾。
牛棚四处透风,几头牛窝在一处偎依着互相取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动物臭,地面上却不像从前那样到处都是牛粪,如今都干干净净,钉耙铁锹都整齐地靠墙摆着。
说是墙,其实也不过是黄泥和了稻草糊出来的黄泥墙,如今在村里,这样的黄泥老房子也已经很少见了,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才住的房子。
这墙在外面顺着牛栏低矮地围了一圈,又在牛栏尽头砌了一间矮屋,屋顶上还铺了一层厚厚的稻杆,很显然,是为了缓解屋内刮风下雨的蓬漏。
尽管牛棚里已经十分干净了,文乐珊还是有些嫌弃地在门口蹭了蹭鞋底,上辈子嫁到村长家,那都是水泥砌的地,她已经很久没有踏进过这种黄泥地里了。
轻轻地扣了扣破烂漏风的木门,文乐珊紧张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她如今才十九岁,正是最青春好看的年纪,没人会不喜欢她现在的模样。
这样想着,又昂了昂头,带出些自负来。
一阵门栓被推开的声音后,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拉开了一条黑缝。
文乐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抬眼却对上了一个像风干了的树皮一样的老脸。
那老脸黝黑,隐在黑缝后,让人看不清全貌,但一双眼睛却如黑夜中的火炬,清明又凌厉,炯炯有神,让人有种被看穿了心底思绪的心虚。
是村里长年照顾牛群的老头,这老头不知道从哪来的,从她记事起,这老头就在住在这牛棚里了,平日不言不语,也不和村里的人来往,孤僻古怪得很,她上辈子也只见过这人几面,就觉得这人极为扎眼,让她有股说不出来的讨厌。
对方一言不发,就这么直直盯着面前挎着篮子的妙龄女子。
半晌,文乐珊心底都开始打鼓,心想要不要明天再来,才慢吞吞,气沉沉地开了口。
“找哪个?”
文乐珊咽了口唾沫,她有些怵这老头。
“我,我找苏先生。”
俏生生的女声在昏亮又破旧的黄泥屋前响起,显得格格不入。
那老头眯了眯眼,仿佛预料到了什么一般,又默不作声地转身隐进黑缝里去了。
接着又是一阵窸窣,和老头无声无息的脚步不同,有人踏着沉静的步子过来了,接着,文乐珊就见到了如上辈子一样的,让她惦念了半生之久的那张脸。
苏先生本名苏墨洲,之所以被称为先生,不是因为对方年纪,而是对方来这乡下之前,是大省城里,那所闻名全国的延京大学的特聘教授,村里人对学历这种东西没什么概念,只晓得这人学识极高,所以就叫他一声苏先生。
然而有上辈子经验的文乐珊却知道,这人后来回了省城,除了大学教授这个身份,还是连她也说不出所以然的文豪世家,苏家的独子。
苏家究竟是怎样的地位,因其过于低调,文乐珊也有些理不清,但她晓得,绝对不是一个乡村村长家比得上的。
君子如玉,温润清明,如明星点空,如清风抚松。
用这段话来形容从黑缝中显现出来的男子,再合适不过。
长眉如远山,温润的线条,将那笔挺的鼻梁勾勒出一些秀气,薄唇有些色淡,又因这色淡,有些疏离的温凉,下颌线堪称完美,比之刀削的利落多了许些温和,一路往下,是透着些诱惑的喉结,一片玉白的肌肤隐入黑暗中,像一块绝品玉石,落在黑水中,绝无仅有,引人去垂爱。
文乐珊不可遏制地脸红了,纵然她上辈子嫁为人妇多年,也对眼前的男色充满了遐想。
甚至身子生出了些肖想的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