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弘治帝想到今天儿子送来的人,越想越上头,忍不住让身边的大太监李广去给自己拿了面铜镜过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威严庄重,气度不凡,越看越觉得儿子这送“人镜”之举,不光是因为李梦阳的确刚直清谨,是个当御史的好材料,还因为他。
“李大伴啊,你说太子今日送这人镜给朕,是何用意?”
李广见他对镜自揽,颇有几分自得之意,琢磨了一下,说道:“能以人为镜而明得失,乃明君所为。太子殿下这是将陛下比作唐太宗,夸您知人善任,从善如流,英明神武……”
“好了,不必再多说了。”
弘治帝虽然得意于儿子对自己的“崇敬”之情,但对李广这一套拍马的吹嘘之词已经听得腻了,他对自己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这些年当皇帝的时候,他尽心竭力,却也只能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明知道河套不可失,可朝中无大将,国库银不足,六部上下到处都是漏子,处处都要用钱,他又不会点石成金,每年税银就那么多,可花钱的地方却越来越多,便是皇帝也不使饿兵,没钱,想打也打不动。
加上他又心软耳根子也软,明知道张氏兄弟多有不妥之处,张家便如暴富之人,一时得志,便嚣张跋扈,仗势欺人。
可那毕竟是皇后的亲弟弟,太子的亲舅舅,哪怕犯了错,看在皇后和太子的面上,他总得回护一二。
他没想到,就是因为他的回护,才使那两人的胆子越来越大,竟然连太子都恼了他们,不惜亲自出面将李梦阳送到他这里来做人镜,也要护住这个一直跟张氏兄弟对着干的户部小主事。
他这个儿子的脾气,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像他,如此耿直暴烈,恣意任性,敢想敢做……
真好。
这才是一国太子应有的样子。
勇敢,正直,英武,果断,不畏艰难,不偏亲私……简直就是他小时候最想拥有的那种模样。
只是那时的他生活在父皇和万贵妃的阴影之下,每天要为活着而谨小慎微地行动,在众多耳目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维持一个皇子的体面,所有个人的性情和欲望早已被压制磨灭,哪怕后来做了皇帝,也未能完全摆脱儿时的阴影。
正因为他在那样一个冰冷无爱的宫廷中长大,才会竭尽所能给儿子一个充满父母关怀和挚爱的环境,让他可以快活地生长,自由地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