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费渡废话了这么半晌,时拂晓似是意识到什么,对费渡喊道:“你说了这么多废话,却不见你真身。莫不是忌惮青龙和九尾,不敢前来。”
费渡闻言,半晌没了声音,而后又听他笑道:“忌惮又如何?诚如我所言,你迟早要听锁魂铃的召唤,我就在鬼城里,等着你。”
说罢,费渡似是离去,周遭安静了下来。
但青龙没有撤走结界,依旧在结界外盘旋,保护着里面的时拂晓。
时拂晓静心留意了半晌,发觉确实没了动静,方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她忙问九尾墨狐:“阿墨,费渡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他从前的那只灵宠,那你到底是谁?”
九尾墨狐眼里流出一丝深切的悲伤,金色的狐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它走上前,用头蹭着时拂晓的脸,一遍又一遍……
他知道,费渡的话没错,时拂晓一缕神魂,即便有他和青龙,也迟早会被锁魂铃召唤,沦为费渡修炼的垫脚石。
他和青龙,只能暂时拖住费渡,却不能让她永远安全。
看来,他能陪在她身边的日子,只能到这儿了。
想着,九尾墨狐松开时拂晓,后退一步。狐爪在地上轻轻一按,一股灵力朝时拂晓而去,将她禁锢住。
时拂晓一惊:“阿墨,你要做什么?阿墨……”她费力地挣扎,却无法脱离九尾墨狐的禁锢。
九尾墨狐看向结界外的青龙,以神兽之间的方式,同青龙交流半晌。
随即,便见一直盘旋的青龙停了下来,隔着结界,青色的龙眼望着九尾墨狐。
半晌后,青龙闭目,一声悲切的龙吟,久久回荡在鬼界。
九尾墨狐看着她,依旧那么优雅高贵。
他费尽全力,终于再次发出了人声,声音破败而又沙哑:“拂晓……”
时拂晓一愣,这才惊觉。
原来自回仙界便听到唤她的那个声音,是阿墨!她这也才想起,自尸灵谷回来后,再也没听过这个声音。
不及她发问,却见九尾墨狐张开狐口,一颗融合了仙骨的墨色妖丹,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时拂晓震惊的看着他,眼里泪水直流,身子一阵阵的颤抖。
她知道灵宠失去妖丹意味着什么,可她却无法阻止九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九尾,在她眼前化作一团墨色的烟。
那团墨烟将她和妖丹团团包裹住,妖丹自她心口入魂魄,在九尾的妖力下,妖丹同仙骨分离。
妖丹里的灵力,重塑时拂晓经脉血肉,而原本融合在妖丹里的仙骨,则重新成为了她的仙骨。
时拂晓这才明白,九尾墨狐舍去一切修为,竟是要为她重塑肉身和仙骨。
骨骼血肉重新生长的痛苦传遍她每一根神经,可是她不想要,一点也不想要,心中的痛更甚,声音几近哭喊:
“阿墨……求你不要……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求求你阿墨……求你停下……”
随着九尾墨狐的仙骨与她重塑的肉身逐渐结合,那些属于九尾墨狐的记忆,尽皆出现在时拂晓脑海中。
她站在九尾的角度,看遍了他所有的记忆。
看着自己爹娘抱着襁褓中小女孩的样子。也看着幼小的自己,牵着九尾的手,在庭院中玩耍。
一同在流芳派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出现在脑海中。
他帮她收拾欺负她的人,给她买她喜欢的吃食和首饰,偶尔也会抓几只花精放她被子里吓唬她。
春暖花开的时候,辫一束又一束的花环,站在远处,然后把她的头当玩具套,偏生她还开心的不得了。
她也看到了十八年前九乌之战的真相。
那日,爹娘、商朔、掌命、煊赫派黎明戈、九乌女君怜幽、露华女君知遥,他们联手打败了费渡和九尾墨狐。
随后,掌命支走了怜幽和知遥,紧接着商朔便用弑神诀偷袭杀害了父亲。黎明戈就在一旁看着,仿佛乐见其成。
她也以九尾的角度,看到了娘亲护在他的身前,被商朔一同杀害。
她真实的感受到了他那时的绝望和心痛,也体会到了他满心的恨意和悲伤。
他被商朔重创,将死之际,满心里的念头,却是担心不会仙术的她,怕她也死在商朔手上。
她看着他一点点地爬向九尾墨狐奄奄一息的身体,倾尽一身修为,将自己的仙骨和神魂同九尾妖丹融合在一起。
甘愿舍人身而入畜生道,他是在何等绝望的悲伤中做完的这一切。那一刻萦绕他心间的所有恨意和悲痛,都清晰的涌入了时拂晓心间。
成为九尾墨狐后,他被囚锁妖塔。
他为了找她,在尸灵谷是如何忍着缚妖藤的反噬,一次次的催动妖力,那每一次反噬的痛苦,她终于感同身受。
时拂晓终于知道了他是谁。
她终于知道了,府中那间空荡的阁楼是谁的旧居,那身多出的战甲是谁的荣耀。
还有爹娘房间的那副画,那个被抹去的人,那个她垫着脚尖递风车的人,到底是谁,她终于知道了……
时拂晓再也按不住心中撕裂般的痛,面孔被泪水洗劫,在被九尾包裹的灵力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哥——”
他是她的兄长,时暮染啊!
她以为她没有亲人了,无论是人间,还是回到仙界后,她以为她都无法再体会亲人陪伴的幸福。
她的哥哥陪了她这么久,为她受了那么多苦,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时拂晓早已哭得溃不成军,半晌后,失去所有修为的九尾墨狐,变成一只普通的墨狐,尸体从墨烟中跌了出来,重重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