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过,也付出过,可改变得了自己,却改变不了旁人。
这才是命运,真正让人无奈之处。
时拂晓摸出了靴中的小剑,冰凉的剑柄握在手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感觉到安全。
她想,这是她唯一一次,能左右自己命运的时候吧。
她的这颗心,她曾毫无保留的都给了花蓉,可他却不屑一顾,那么现在,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取自己的心?
想着,时拂晓反手握住了剑柄。
泪水从她眼角滑落,这一生爱而不得,又割舍不下。
只愿未来,生生世世,再不遇花蓉,不要触目惊艳,不要满心期许,平平淡淡,无波无澜,足矣!
而王城的另一面,知遥刚离开后不久,花蓉便前去她宫中看她。
本想给知遥个惊喜,花蓉便没叫人通传,谁知他进去后,却见知遥的贴身仙婢,正拿着一个小瓷瓶,往一个小鼎中喂血。
花蓉眉心一蹙,以为这婢女要伤害知遥,沉声道:“你在做什么?”
那婢女一听见花蓉的声音,一脸慌乱,匆匆忙忙便去收鼎,花蓉抬手,身边的随从上前,制住了那名仙婢。
花蓉走上前,命人将鼎打开,但见里面趴着一只通体通红的血虫。
花蓉忍住恶心,蹙眉问道:“此为何物?”
那仙婢躲躲闪闪,不敢回答,花蓉见此,口吻严厉:“若不从实招来,即刻便抽去仙骨,打入水牢。”
那仙婢一听,忙一头跪倒在地,匍匐哭诉道:“是情蛊,是知遥郡主豢养的情蛊。”
“情蛊?”花蓉蹙眉,他似是意识到什么,对身边人吩咐道:“上刑!让她一字不落的从实招来!”
那名仙婢,在针刑痛苦的折磨下,哭着喊着说出了一切:“知遥郡主知道您爱了上时拂晓,便给您下了情蛊!打您再次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已被情蛊所惑!”
“知遥人呢?”花蓉蹙眉发问。
那婢女在刑法未停,哭得愈发凄惨:“可您纵然中了情蛊,却还是忘不掉对时拂晓的感情。每每知遥郡主想跟您亲近,您心底深处的情义便会反制情蛊,迫使您无法与郡主有任何亲密的举动。郡主深知威胁,便一心想除掉时拂晓,螣蛇之毒是郡主下的。眼看新婚大典将近,郡主今日晨起便去了水牢。”
花蓉震愣地起身,望着鼎内蠕动的血虫,拔出剑,一剑将其刺破。血虫在花蓉锋利的剑刃下,疯狂地蠕动了几下,便彻底僵死。
那些迟来被压制的爱,汹涌如水的灌入心间,这些日子他做下的所有事,如凌迟般将他整颗心毫不原谅的生生撕裂。
漫散而下的泪水沾湿了整张脸,他推开所有人,疯狂无状的朝水牢的方向跑去。
冲进水牢的刹那,正见时拂晓反手握剑,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自己心口!
目睹此景的花蓉,呼吸在一瞬间停滞。
他震愣地看着时拂晓往后倒去的身影,在那一瞬间,心肺碎裂成片,双眸泣血而下。
强大的灵力自他周身爆发,冲破了水牢中所有禁制。
知遥被重重地振飞出去,砸在墙上,随即重摔在地,呕出一口鲜血。
花蓉冲上前去,接住了少女即将落地的身影。
少女依旧温热的身子就在怀中,可她紧闭的双眸,还有染红她半身的鲜血,却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他彻底的失去了她。
她再也不会睁眼,再也不会提剑守在他的身边。
花蓉心间传来心肺撕裂的剧痛,即便忘情水很快便将其消解,可它还是如潮水般一浪一浪的袭来,源源不断的折磨着他。
在接连不断的冲击下,花蓉抱着时拂晓的身体,终是呕出一口鲜血,连同忘情水,一起吐了出来。
心间撕裂的剧痛占满了所有的空洞,他抓住了所有之前捕捉不到的一切。
这就是爱,他知道了,清清楚楚的知道了,他爱她,很深很深的爱她!一刻也不想失去她,哪怕撞破南墙也只想和她在一起!
可是,她再也醒不过来……
他紧紧地抱着她,埋首在她的脖颈处,低哑的嘶吼闷而无力的自他嗓中传来。
强大的,独属于木之仙尊的青色灵气,化作一团青光,从他周身爆发而出,裹住了他和时拂晓的身体。
强大的灵力场,冲散了他头顶的簪冠,青丝如瀑般落下,在灵气中四散飞扬,可那头青丝,却眼可见的根根变白……
浮屠塔再也无法承受花蓉的灵力,从内部逐渐碎裂,花蓉的青色灵力从那些裂缝里钻出,不消片刻功夫,浮屠塔自内部,彻底破碎。
所有记忆瞬息间全部回到花蓉脑海中,他抱着时拂晓,落在墨海海面上。
他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姑妄城主,而是木之尊花蓉,而时拂晓也不是什么暗卫杀手,而是他自醒来,便同他成亲结发的夫人。
可浮屠塔所造的命运万般真实,所经历的一切,背叛与放弃,欺骗与谎言,深爱与失去,都那么真实而又鲜明。
从前不通人情的他,走了这么一遭,什么都明白了。
怀中的小姑娘,心口安然无恙,没有没柄而入的剑,没有染红半身的鲜血,只是安静的沉睡着。
他唇角露出笑意,可眼泪却更不受控制的落下,他紧紧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埋首在她颈间,阵阵苦笑……
花蓉这一刻才知道,失而复得,这四个字有多么美好!
这段命运,是以时拂晓为主而编写,浮屠塔会让她经历她最怕的一切。
原来她最怕的,是自己同旁人在一起,是自己放弃她!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轻抚时拂晓的鬓发,他不可能同旁人在一起,他也永远不会放弃她!
一旁的知遥也醒了过来,才想起来,自己是谁。
看着一旁抱着时拂晓忽哭忽笑的花蓉仙尊,她忽地明白了什么。
她本以为这遭是个和花蓉仙尊结缘的契机,可怎知……浮屠塔会直接呈现人最真实的心念,她想要的,不过是权势,还有他的身份地位能带给自己的荣光。
想来清醒后的花蓉仙尊,看得更清楚明白。
知遥抿唇,尴尬地拂一拂鬓发,觉得自己实在没脸再呆下去,便趁他们都没注意自己,悄无声息地回了瑶台。
时拂晓渐渐醒了过来,思绪还沉沦在浮屠塔编写的命运中。
她睁眼便看到了花蓉,眼前的男人,青丝变白发,俊逸的面庞被泪水洗劫,姿态近乎狼狈,哪里还有半点之前从容淡泊,万人敬仰的仙尊模样。
但这并不妨碍时拂晓回想起被一次次放弃的过程。
她眼中流出一丝惊惧,一把将他推开,从他怀里出来,爬地飞快。
浮屠塔,她之前听沈乾川课上讲过,会依照人最真实的心念而编写命运。浮屠塔中,她被辜负,被放弃,这些都是仙尊原本的心念。
时拂晓清楚的记得,自己将剑捅进自己心口时,是多么的绝望。纵然是幻境,可经历的所有痛苦和感受,却都是真实的。
幻境里经历一遍便也罢了,现实中,算了吧。
时拂晓站起身,抹掉面上残留的泪水,对花蓉道:
“和离书已给仙尊,仙尊心念,无论是在瑶台,还是在浮屠塔里,晚辈皆已看得明白。但晚辈不是那个视城主为一切的暗卫杀手,是流芳派先掌门时吟之女——时拂晓!君若无意,我便无梦。从今往后,愿与仙尊,再无瓜葛!”
说罢,时拂晓跨上九尾墨狐的背,摸摸九尾的脖子,声音无比疲惫,轻声在它耳边道:“阿墨,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八千字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