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青收到望北好友的电话,让他去警局接鹿望北的时候,他先是不信的。
他的儿子几个小时前都还在宴会厅,何况素来冷静成熟的长子怎么突然会因为闹事而出现在警局呢?
可是没过多久,警局的电话也已经打过来了。
鹿正青脸色有些阴沉,在望北走之前,他依稀听到了望北似乎去找予安了。
想起上次两个儿子的不欢而散,这一次闹到警局去,似乎也说得通。
鹿正青只以为望北和予安打起来了,所以他匆匆安抚慌张的与宁后,赶到了警局。
他站在警局门口抬头看了看,停住了脚步,眉头微微皱起来,他猜测予安应该也在这里。
能够让大儿子失控的只有予安了。
鹿正青眼中失望一闪而过。明明他乖巧的小儿子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自从上次他生日那天见过予安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予安了。他知道予安在为那一天的一巴掌生气,鹿正青其实对那天的一巴掌是有些后悔的。
再怎么样,他都不应该动手的。他那天知道予安回来的消息时是高兴的,他原本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接予安回家的。
他只不过是看到花园那一幕太失望了。
他可以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一个平庸的人,但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连最基本的善良都做不到。他之前同意予安搬出去,也只是想让予安在外面受些苦,能够懂事一些。
鹿正青其实让杜秘书一直在看顾着予安这边。
可没想到那个孩子这么倔强,到现在都不肯回家。
自己可是他的爸爸啊,难不成还真能看着他在外面受苦。
鹿正青想自己老了,也和予安倔强不动了,他在亡妻画室呆了整整一天后也算想明白了,孩子可以放在身边慢慢教。
他已经让杜秘书去帮他联系国外的大学了。鹿正青已经想好,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和予安说话,将予安接回家。
鹿正青如此想着,他的脚步慢慢放缓,只不过刚刚踏出一步,他就用手捂住前胸,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有一些胸闷的感觉。
一到警局,他就看到素来沉稳懂事的望北独自坐在角落里,紧紧搂着怀里的东西,衣服凌乱狼狈,眼中带着红血丝,失魂落魄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次望北和予安一定闹得很厉害。鹿正青有点头疼的想到。
也不知予安说了什么,可以将望北气成这个样子。
他谢过带路的警察,看着长子,又在大厅里环视一圈,没有看到予安——
鹿正青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快步走到长子面前。
望北茫然的看着他,向来成熟懂事的长子,此刻的眼神看着他茫然而无助,像一个孩子一般,鹿正青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他上次看到望北这样还是妻子去世那天。
“爸爸——”鹿望北沙哑的说出这两字后是久久的沉默,仿佛这两个字就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鹿望北心中有些生气,予安究竟是做了什么,可以把长子气成这个样子。他对长子向来是愧疚的,他放低声音问道:“怎么了,望北?是不是予安又做了什么事?”
在听到予安两个字的时候,鹿正青看到望北的嘴唇不正常的颤动了下,长子紧紧咬着牙关,像是忍耐着什么,他沉默很久,手指颤动抚摸着身边长长好几页的医疗记录,眼眸低垂问:“予安捐赠过骨髓。”
“是给我吗?”他抬起头看着鹿正青。
他始终不相信予安就这样走了,他的弟弟明明还这么年轻。
直到医生找出予安的就诊记录,叹息着说——
“本来就是早产儿啊,才二十几周,哪怕是为了脐带血也是太胡闹了。”
“何况予安只是看起来健康而已,身体小毛病太多了,底子很差。”
“他身上的那些疤痕,一看小时候就受过太多的苦了。”
鹿正青一愣,他注意到长子手边是一份详细的医疗记录——是予安的?望北怎么会有予安的医疗记录?他心里一慌,他一直刻意隐瞒长子这件事情,就是不想让长子感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鹿望北低声自顾自的说:“他们说,予安生了病,生了很重很重的病。”
予安生病了?
什么病?
鹿正青脑中一片空白,顾不上许多,慌乱说:“什么病?有多严重?”他一下想起他生日那天,予安那张诊断书。
他什么都想明白了,心里一颤。
怎么会?予安还那么年轻?
他四处看着,大厅中没有予安,鹿正青呼吸开始慌乱起来,他朝鹿望北问道:“望北,你弟弟呢?他在哪里?”
可是望北却没有说话。
他只是把自己怀里小心翼翼搂住的瓷罐,抱得更紧了一些,就想要勒近自己的血肉之中,他的手指仔细摩挲着瓷罐的光滑的表面。
鹿正青目光落在那个瓷罐上面,大概成年人一个巴掌大小,纯白的骨瓷没有任何花纹。
可是他脚步踉跄一步,他后退一步,嘴角努力动了动加重声音说:“望北,你弟弟呢?”
“我弟弟?”鹿望北低垂着眼眸,反倒笑了笑,他抬起头看着鹿正青说:“你还记得我们1月14日那天在做什么吗?”
“他才刚刚过完生日不到半个月。可是我们都没有在他身边。”
“那天我们都在与宁画展开幕式。他们说,他从来没有抱怨过,同一层的孩子都很喜欢他。他们还说,他是一个人离开的。”
“爸爸,你说他会害怕吗?”
“予安一定恨死我们了。你说,我们怎么能够让他孤零零一个人。”
“爸爸,妈妈一定再也不想看到我们了——”
鹿望北自顾自的说,全然没有在意鹿正青越发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