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景自见他的第一面便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

那便是这个人远比他看上去藏着更多的故事。

随着两人相识，打交道，这种预感逐渐加深，直到两天前的合同，愈发真切。以至于言景专门在天台处等他，和他当面对峙。

“为什么会把两千万写进合同里？”

“答应过你的。”

“一千万的奖金，你很有钱，但他们也同意吗？”

“他们是否同意重要吗？”

李善泽偏了偏头，说：“这笔钱自我私人账户出，他们没有任何资格说不同意。”

“嗤——”

言景一声冷笑：“你这老板倒是当的有够任性。不止奖金赶得上年薪，甚至连商业直播代理都不要，我是否可以认为，你钱多到烧得慌。”

李善泽也随之一笑，不过那笑容淡淡的，并不包含半点轻蔑。

“倒也确实不缺。”

他说。

言景抿唇不语。

这倒是实话，之前说过他曾查过这栋别墅的主人，业主名字明晃晃就写着李善泽三个大字。而这栋洋房别墅无论是地理位置，房屋构造，周边环境，都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得起的。

起初言景并不打算住在基地。

当爱豆这一年他也略有些积蓄，足够在基地外租房生存。

然而这周围两公里内的别墅区均不予出租不说，唯二出租的几间价格也高得吓人。保守估计，光是李善泽这栋洋房别墅的价格就已经超过两亿。

饶是在寸土寸金的上海。

也不容小觑。

不意外，一千万的奖金李善泽绝对出得起。

可言景这句话的本意，却并非质疑李善泽经济实力。他在与李善泽打一个哑谜，倘若李善泽确实是他要找的人，那么李善泽一定能够听得明白。

但遗憾的是……李善泽并没有接话。

甚至他的表情是那样的自然，仿佛对言景所提到地话外之意半点没有察觉；这样的人若不是隐藏太深演技太好，那便一定是真的毫不知情。

可言景仍然持怀疑态度。

所以他继续说道：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李善泽面色不变，低垂着眼睫，声音也不自觉的低：“嗯，什么样的人？”

“一个男人，一个玩游戏很厉害的男人，我是在他这里学到了英雄联盟。每天，他在我的耳边打游戏，在我看不见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是游戏的声音和他的体温，伴随我度过了那一整个冬天。之所以会走上职业选手的路，也是为了要找到他。”

“他是你的父亲吗？”

“我没有父亲。”

“抱歉……我不是故意……”

“没什么好抱歉的，我并不在意。”

言景打断了李善泽的道歉，与此同时，猝不及防地朝着李善泽的方向正面走来。在两人即将相撞，言景的额头就快要触及到李善泽温热的鼻息之际，忽然，言景压低了声音：

“你身上的味道，很像他。”

李善泽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半拍。

实在是太近了。

欣赏美人本是一种身心极为愉悦的体验，然而当美人距离太近，近到触手可及的时候，这种体验往往会变得煎熬起来。

需要有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才会忍得住不去看他？又需要有多么坚定的信念，才可以忘记那一抹烙在胸口的印记。

李善泽的身体有些僵硬，足足半分钟才回过神来。

半分钟后，他勉强定住情绪，本就幽暗深邃的瞳孔更加透着一股叫人看不懂的情绪，说：

“你认错人了。”

“是么？那你紧张什么？”

言景轻笑。

李善泽此时到很淡定：“被你这样忽然靠近，谁都会紧张吧？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言景睨他一眼：“你没有推开我。”

李善泽说：“你是我的队友，又对我造成不了什么伤害，我当然不会推开你。”

言景对这句话稍有不满，精致漂亮的眉头拧了拧：“谁说我对你造成不了伤害的？”

李善泽失笑出声。

还真是……小孩子脾气。

他选择让步投降：“好吧，我承认你有威胁，是我这次轻敌。下次你再靠近，我一定推开你好吗？”

言景仍然不满，但一时找不出什么话语来反驳。

好在李善泽聪明地转移话题：“你想问的已经说完了吗？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楼下的大家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言景沉默。

说完了吗？

当然没有说完。

若李善泽真的是他，那么这些年来他的心中不知有多少话要说。可眼下关键的一点便是，言景仅仅只是怀疑，没有确切的证据。

李善泽不承认的前提下，他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所以，也可以说是说完了。

因为他对现在的李善泽根本再无话可说。

同样地，他也知道话题谈到这里，今天再也谈不出任何结局。

也罢。

还有一年的时间。

在关键的大事上，言景总是很有耐心。言景似乎天生就是一个优秀的猎手，既懂得凶猛的追击，更懂得在丛林里蛰伏以寻找机会，当机会来临时，再让对方一击毙命。

而毫无疑问的是。

李善泽，已经在言景的瞄准镜里了。

他逃不掉。

“走吧。”

言景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背对着太阳，他身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等等。”李善泽却又忽然叫住了他，追问：“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方才你说你打职业的目的，是为了找人？”

“算是吧。”

“算是？”

“难道有人规定做一件事只可以有一个目的？”

“那你另外的目的是？”

“多余的废话。”

言景不客气地说。

他没有回头，但却仍是停在原地，用不耐烦的语气回答：

“当然是冠军。”

“所有的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