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从前条件尚可,沈翁止聪慧,便一直在书院念着书。沈家三女都跟着沈翁止读过书,学过字。
沈柳棉作为长女,自幼便学着算术打理账本,小小年纪接管南街的店铺。入宫后因自身聪慧,人长得体面会说话,没过多久便被派到了陈皇后宫里当差。
陈皇后宫中油水多,沈柳棉时时刻刻念着家中,每月都托宫中采购小厮给家中送些银两,这才撑过了这场灾荒。
开春,一场春雨后的青空之下,京中的粮价好转,沈家东街的铺子在京中却仍是风雨飘零。
沈惊鹊还是似从前一样,去给书院的沈翁止作陪读小厮,他读书,她便回来洗衣做饭。
沈长亭好吃,跟着族伯去茶食铺子帮厨。
嘉陵十四年六月,休养生息两年的王朝日臻完善,嘉陵帝决定开恩科,九月金桂飘香之时,便是开考之日。
街上的柳树像病了似的,被烈日晒得奄奄一息,正如同今时今日的沈家,朝不保夕。
沈家兄弟需要读书,去书院、买书籍、笔墨纸砚打点皆需银两。
正发愁之际,城郊有个大户崔家,花百两银钱求娶沈惊鹊。
因为,京城适龄待嫁的女儿家里,识字且相貌端正的寥寥可数。
沈惊鹊应了,虽然崔家在城中名声恶臭远扬,虽然求娶她的崔明景更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虽然他曾在上元节时,因在花楼欠了银两被当街赶出来,被京中各家耻笑不已。
沈家需要钱,沈翁止赶考需要钱。沈掌柜心喜地收了崔家的二十两作订金。七月迎来了沈惊鹊及笄礼,梅雨狂风一过,便定下日子。
沈惊鹊像往常一样,准备好兄长的笔墨,提着篮子跟在沈翁止身后。一个生得俏丽的姑娘,本该和许多姑娘一般学着女红诗画,可她却穿着灰扑扑上衣短褂,下身宽腰长裤,系着腿带做着小厮的活计。素净的小脸上有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艳眸一笑如沐春风。
随着沈翁止来到首善书院,替他铺好纸,细细磨墨。
“惊鹊,我不会让你嫁给崔明景的。”
沈惊鹊抬眼,见他眸中坚定,复又垂下头,继续磨着,温温和和地答道:“哥哥苦读多年,不要为了我的事情费心。”
又看了一眼沈翁止不好的脸色,低下头看着手上研磨的墨汁,走了神:“家中供养我多年,崔家虽是农户,但家中殷实,名下庄子肥田不计其数,这是一门难遇的亲事。”
“沈惊鹊!”沈翁止见她淡然应付的模样不禁暗气。沈柳棉八面玲珑,沈长亭撒娇卖俏,而沈惊鹊总是闷不做声,让人捉摸不透。
晨光穿过薄雾,露出鱼肚白,讲堂上已经陆陆续续有几位同窗入席,经过沈翁止的时候点头打了声招呼,落座由身伴书童伺候着。
许是怕书院内的同窗听到,他压着声音用气音贯入耳畔:“反正你不许嫁,那二十两银子我会想办法还回去,你给我老实呆着,别爹娘说什么你老老实实地像个呆头鹅应下。”
呆头鹅吗?沈惊鹊内心笑了一下,纤长的睫毛盖下了眼中的情绪,引得沈翁止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噤了声。
三日后,沈翁止带着沈相止,还有教沈长亭做茶食的族伯一同去到城郊崔家,与崔家主说明缘由,将二十两银钱还予崔家。
城郊崔家确实豪气,它没有坐落在京城繁华街道,没有高官亲族在朝中任职,但这高门大院却明晃晃地昭示着它的奢靡,门口两尊石像威风凛凛,白墙黑瓦,被日头照射,耀得人眼花。
“崔叔,舍妹骄纵,嫁娶妇人该会的女红,规矩她是一点不会,我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放家中教养两年,这门亲事还是就此作罢吧。”沈翁止一上来便挑明了今日此行的缘由。
崔家主心中不悦,沈掌柜收下那二十两订金时,本以为万事俱备,却没想到沈翁止会出来阻止这个亲事。
但转念一想,沈翁止科举在即,一路打点都需要钱,按理来说,最不该阻止的人就是他,如此看来倒是个重情义的,崔家和沈家结亲,有个这样的亲家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他是明白自家小儿的混账事,所以不惜找个商人之女做当家主母,就是想有个读过书的女子能治住崔明景。听自家长子平日提起过,沈翁止的学识在书院里也是名列前茅,科举之后定能有不错的名次,这也是他与沈家结亲的第二盘算。
“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侄儿这次私下来寻我取消这个亲事,可有经过令尊的同意?”崔家主内心打完草稿,先打算说着场面话应付,也不会惹得沈翁止恼怒。
沈翁止温和地笑笑,向他介绍身边的长者,“今日跟我来的族伯,是我父亲的嫡亲兄长,只要您这儿能取消掉这门亲事,我父亲那由我族伯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