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祁哥,我整个人都快被咬麻了。”陆同光接过那小小的盒子时笑道。
“不客气。”祁喻笑了一下,将另外一盒递了过去道,“帮我把这一盒交给苌姐。”
陆同光的脸色略微僵硬了一下道:“祁哥,你能不能自己去送?”
“你们吵架了吗?”祁喻问道,“我看你们昨天还好好的。”
“没有吵架。”陆同光有些蔫,捂着心口侧过头勉强笑了一下道,“就是跟她对戏的时候,她比导演还凶狠。”
什么课都白上了!
什么让你挑衅,不是在撒娇!
你以为叫姐有用吗?叫奶奶都没有用!
诸如此类,严厉且凶狠,直插心窝,相对而言,祁哥就温和多了,没有一点儿前辈的架子,还陪他对好多遍戏都没有不耐烦。
祁喻看着他沉痛的表情,将其收了起来笑道:“好吧。”
“祁哥,我能不能继续找你对戏?”陆同光期待问道。
“好。”祁喻迟疑了一下笑道。
回去阙哥也在忙,本来以为陶辉住进旅馆,会有什么实质性一点儿的进展,但是没有。
宗阙跟着他来到这里,工作其实还是很多的。
……
宗阙在看电影,他已经看到了祁喻封影帝的那一部。
没有华丽的服饰,也没有精彩的打戏,有的只是一个提着行囊,告别家乡奔赴传说中大城市的青年。
有些破烂的工字背心换成了没有任何标识的短袖,青年提着蛇皮袋,临行前因为发现上面抽了几条线,怕城里的人笑话,硬是腾出了另外一个袋子,带着煮熟的鸡蛋,一路颠簸换乘,坐上了绿皮火车,奔赴了那个传说中能致富的城市。
可即便如此,他进入那个城市的时候还是拮据的,被晒的有些黄的皮肤,偏偏领口那里因为长年没晒到,露出了里面一圈的白色,手上带着茧,看起来胳膊有些细,搬起东西时肌肉却会展露出来。
看起来拮据是因为自身,充斥希望是因为这座城市真的很繁华。
而电影的名字就叫繁华。
心怀梦想,却未必事事能够如愿,方言是问题,想要询问也被人躲避,好容易碰上来接的人,跟上了,却局促的守着自己的包袱,力图镇定去分享自己带来的东西,却发现这里的伙食比他带的要好的多,没人稀罕那一两个鸡蛋,他只能自己坐在那里默默剥了皮吃完。
打工,一成不变的打工,却被欺骗着克扣了工资。
不明白人情世故,被排挤时一忍再忍,然后打了一架,丢了工作,也像是被丢出了那座城市。
处处找着工作,却处处碰壁,惨到坐在路边被人当成了乞丐扔了点儿钱。
想要退缩,却在其中踌躇,想要去干坏事,却一念之差差点儿把自己吓死,看着别人的繁华,他终究学会了干坏事,学会了抽烟,用那东西去麻痹自己,赚到一点钱,被人教唆着进了娱乐场所,以为自己终于触碰到了那座城市的繁华,而一切又因为没钱被赶出去而破灭。
但他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曾经被晒黄的皮肤因为不再劳作而变白,学会了城里的一些话,开始变得像个城里人,一身行头,让他捞到了一点,然后更加装模作样,也终于敢回到那片大山之中,成为他曾经羡慕的有钱人,让年轻人更加向往那座城市。
就像是一个循环,而他自己烂透在了其中,却又无法挣扎出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拮据,破破烂烂,一无所有,只在晨起时换上了那身行头,身后是那座繁华之地,前路未卜。
很晦暗的色调,从一开始的满怀期望最后变成了市侩利用,那未必是所有人,却是那个时代鲜明的色调,而青年演的极好,每一份小小的向往,每一份挣扎沉沦,踌躇不安都像是那个活生生的人身上所拥有的东西,不刻意反而真实。
青年在他未知的地方,已经成长到了十分出色的地步,这个影帝实至名归。
片子偏小众,却打破了青年以往的固有印象,而现在拍摄的这部剧,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形象。
片子播放完,宗阙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多,这两天祁喻那里没有夜戏,在晚饭后还会出去一趟,回来的很迟。
宗阙关上电脑起身,门却在此时从外面打开,青年拿着剧本进来,在看到他时笑了一下道:“阙哥,你要出去啊?”
宗阙看着他的笑容道:“去找你,在跟朋友对戏?”
“刚开始在外面对戏,后来苌姐说麻将四缺一,我就补了一把。”祁喻笑道,“然后就跑了。”
“嗯。”宗阙上前问道,“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祁喻看着他近前的身影,心跳略微加速。
宗阙绕过他的身侧,给车门上了锁道:“洗漱一下,早点休息。”
“好。”祁喻回眸看了一眼他的动作,走向了洗手间。
夜色安静,四处都安静了下来,房车的隔音很好,但躺在床上,还是能够听到隐隐约约蟋蟀鸣叫的声音。
陶辉并不在车上住,可之前里间的两个床并没有合并在一起,仍然隔着一条较窄的过道,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祁喻翻了一下身面向了床里,听到了身后清晰平静的询问声:“睡不着?”
“可能这两天文戏比较多。”祁喻又翻了个身,看向了那边模糊的轮廓道。
宗阙转身看向了那边道:“要说会儿话吗?”
祁喻听着他的声音,心中漾起了波纹:“说什么?”
他们其实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夜半谈话的时候。
“今天看了你的电影。”宗阙说道。
祁喻僵了一下,将被子拉过了头顶的道:“我好困,睡觉吧。”
为什么夜半谈话也要回顾黑历史?
宗阙沉默了一下道:“拍的很好。”
祁喻在被子里翻涌了一下,声音略带了些闷:“上次的权谋剧你也说拍的很好。”
粉丝受粉丝滤镜的影响,有时候可能会昧着良心,有时候也是并没有过高的要求,但是阙哥的眼光准的很,那些十分权威的电影节提名的作品,还没有公布之前他就已经能够精准预测到获奖人是谁,也因此对方选择剧本都选的十分好。
只是后来看似是他在带着他,其实很多时候宗阙只是会给他一些筛选过的剧本让他自己选择,而后期大多都是杨斌在带着他。
就好像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彼此分开的准备一样。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对方更多的是在培养他自立的能力。
而以对方的眼光,宫廷权谋那部剧,瑕疵可以说是多到数不胜数,就这都能睁眼说瞎话。
“是繁华,实至名归。”宗阙说道。
之前说很好带了些宽慰的成分,因为他一看,青年就一副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的感觉,而繁华是真的很好,每一个细节都很好。
祁喻心中微动,拉下了头顶的被子,心中漾着热意:“谢谢。”
其实很久之前,他最期盼的就是能够听到对方的夸奖,但对方说的却全是实话,只偶尔似乎被他直白的问有没有一点点优点时,会沉默片刻告诉他有进步。
虽然他知道自己当时演技糟糕的很,但也在期盼着未来能够从他的口中听到完全肯定的话,那样的肯定,比获得任何奖项都来的有价值。
而它在这个深夜到来时,的确比获得奖杯时还要来的开心和踏实。
浑身都在漾着幸福,却有一种无法宣泄的感觉,似乎需要深呼吸才能够勉强平复一些。
“我更睡不着了。”祁喻翻了两下身说道。
宗阙沉默了一下道:“闭上眼睛放空思维数数。”
“好。”祁喻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从一数到十,10,20,30……瞬间飙到了百,数字一乱还要思考,瞬间心浮气躁。
宗阙听着青年时轻时重的呼吸,就知道他的思维很是活跃:“思维放空,我来数。”
“啊?!”祁喻蓦然睁开了眼睛,转身看向了那一侧,心跳瞬间灼热鼓动了起来,“你数?”
对方的声音透着独特的冷质和平稳,说话时极易拨动人的心弦,而在这样的黑夜不可视中,更加清晰和不可忽略。
“可以吗?”宗阙问道。
“嗯……”祁喻不太确定自己睡不睡得着了,但是他想听,就像是被对方哄着一样。
“找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宗阙说道。
“嗯。”祁喻轻应,侧躺着压住了被角,然后听到了在夜色中让他心热的声音,“一只羊,两只羊……”
节奏很平稳,一声声让耳朵心尖发痒,听起来绝对不会发生在宗阙这个人身上的事情,如今却在为他做着。
要是能录下来就好了……祁喻模糊听着声音的远去,想要从其中挣扎出来,却已经有些感受不到手指的存在。
……
k市的风景很美,树林幽深,枝叶虬结,叶片四季长绿,湖光山色,光影参差,偶尔还会遇到一些奇形怪状的蘑菇和从其中窜过的小家伙们。
只是导演一个不让乱采,一个不让乱追,除了拍戏,各人手机里的照片倒是堆了一大堆,倒真像是拍戏顺便旅了个游。
“祁哥,来拍照啊,干嘛坐这里?”陆同光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
“你们自己去玩吧。”祁喻回神,看着他笑了一下道。
“祁哥你有心事啊?”陆同光坐在了他旁边的小板凳上问道。
“没有,我揣摩一下剧本。”祁喻笑道,“我下场戏快到了。”
陆同光看了一眼他,又瞧了瞧手机道:“这不还有半小时呢,走走走,这么好看的自然风光,光揣摩剧本有什么意思,你都能背下来了。”
“真的不用了。”祁喻深吸了一口气拒绝道。
“好吧……”陆同光捋了一下马尾,起身离开,并抓了一个壮丁,“周哥,你帮我拍一下呗,我想留个念。”
“你在这里留的念都有几百个了吧。”一身青衣的男人说道,“又不是这辈子不来了。”
“我怎么觉得你在咒我呢?”陆同光嚷嚷道。
祁喻看着那追逐打闹的两个人笑了一下,看向了那正在收起来的布景和忙碌的工作人员轻叹了一口气,他收拢着剧本,却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问询声:“有心事?”
声音入耳,祁喻身体微怔,转身看向站在身后高大的身影道:“没有,只是想过两天又要换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