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眼见儿子这副德行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当上皇帝就所有长进,肯向他抱怨,就代表虽然记着这笔账,但并没有因此生恨生份,他心底是松了口气,笑容就自然而然出来了。
“你是觉得,有哪里做得不对需要听为父的教诲了吗?”
朱厚照一听就炸了,“我哪里做得不对了?倒是父皇你,说好了走到哪给我写信报平安的,信呢?信呢?”
太上皇摸摸鼻子,有点心虚地说道:“我这不是没想到,很多地方的驿站尚未能开通……”
“编!再编!”朱厚照冷笑道:“别人不知道,父皇难道还不知道,各地有锦衣卫的暗探,可以直接送信入宫吗?”
说起这事他就一肚子气。
“去年江南水患的时候,听说父皇曾经露过行踪,却不肯送信回来,可知会让孩儿如何担心?”
“都说父母在,不远游,父皇母后莫不是忘了,你们还有个儿子和女儿等着你们回家吧?”
太上皇就更不好意思了,他总不能说,那会儿正好张皇后淋雨感染风寒,他只顾着寻医问药,哪里还记得给家里写信之事。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张皇后终于记起在她选秀入宫之前的生活,那些真正普普通通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她尚未到这个地步,只是离开皇宫,少了锦衣玉食,没有太医每日问安,一次小小的风寒,就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哪怕太上皇始终如一,不离不弃,甚至亲手为她煎药喂药,她亦能感觉到诸多不便。
毕竟,他们此次出游,为了避免被大臣们发现,被儿子带人追回去,并没有带太多的随行人员和行李,很多时候都需要自己亲力亲为,当了二十多年皇后的张太上皇后,自然会感到处处不便。
反而是儿时受过许多苦,一直困于皇宫中的太上皇,出来后反倒如鱼得水,一路行来,跋山涉水的,运动量比原来在宫中大了许多,连身体都比原来强健了许多。
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如今已变成小麦色,身形比原来瘦了一些,可看起来更加结实有力,毕竟太上皇也不过是刚刚四十出头的年纪,还正是男人四十一枝花的时候,哪怕瘦了些黑了点,曾经久居高位的气度涵养仍在,看起来仍是位风度翩翩的大叔。
再看儿子如今真的是长高长壮,比自己还高出大半个头不说,宽肩窄腰,行动间虎虎生风,从外面一阵风般冲进来时,那身上还带着股子见过血的杀气,太上皇就知道,这小子上次出征,肯定亲自上阵还动手杀人了。
“那次是因为你母后生病,这不我们都回来了,怎会不挂念你和荣荣呢?”
“倒是你,修建宝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意欲何为?”
朱厚照气哼哼地说道:“怎么?不是我修宝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和母后还会这么快回来?”
太上皇干笑了两声,回来当然肯定会回来,只不过肯定没这么快罢了。
他们在江南听说为了修建宝船,正德帝广招天下工匠,还专门在天津港修建了一个巨型船厂,光是在那里的工匠及相关人等,就已经超过了十万之数,生生将一个荒僻无人的海滩,修建成了一座新城。
于是就有人说,新帝不光要武功超过永乐帝,还要继续下西洋,让万邦来朝,如此文治武功,远超历代先祖,才是一代盛世明君。
这话在民间被百姓津津乐道,可各州府的官员却都惶惶不安起来。
要知道,当初郑和下西洋,永乐帝是从十三州府搜刮了所有粮税盐税等等,才建造起那支无敌舰队,撑得住他七下西洋。
可到了宣宗继位后,国库就很难再支撑这么大笔的开支,更何况,跟随郑和下西洋的私人商船赚得盆满钵满,可官方船队却是薄来厚往,只出不进,消耗了大量的银钱,最终只能草草告终,将那些曾经随同郑和远赴西洋的宝船与他一起沉没在历史中。
而如今,正德帝一说要建宝船,建海军,满朝文武就跟着提起心来。
这宝船,就是烧钱的货,好不容易国库安稳了两年,有钱可以修河堤治水,可以开荒扶贫赈灾救助孤寡老弱,谁能想到皇帝看到手头有钱了,就会大手一挥开个如此烧钱的项目呢。
内阁的几位大佬已经去轮番劝过朱厚照,结果人家脖子一挺,来了一句:“宝船铸造厂用的是朕的私库,与国库何干?”
说完,他还冷笑着看了眼户部尚书:“先说好了,现在你们不肯让朕用国库的银子,等以后,朕的水师下西洋赚回钱来,也别想着再从朕手里往外掏钱。”
几位大佬都哭笑不得,以永乐帝的雄才伟略,郑和七下西洋都消耗了大半国库,以致盛世之后的几代皇帝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也就是这十来年因为改革新政,均田开荒,又有新粮种和新机器层出不穷,才终于让户部尚书不用再过那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