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在慕伊诺鼻前扇了扇,阮柏宸怒道:“能不能有点为人师表的样子,烟给我掐了。”
钟恺无辜地朝慕伊诺做了个鬼脸,神色亦如往常,整个人看上去还算精神,似乎已经从音乐节初选的失败中抽离出来,正在努力重新振作,积极地面对当下。
阮柏宸望向堆在沙发上的手写谱,问:“刚才弹的是乐队的新曲吗?”
“嗯,还没写完。”钟恺将烟头扔进烟灰缸,开始收拾满屋子的鸡零狗碎,准备给慕伊诺腾地方。
阮柏宸揽着慕伊诺走上前,一脸不情愿地把人托付给钟恺,转身便要回房。钟恺在他身后“哎”地扬起一声,支支吾吾地说:“那什么,宸哥,你要是没事儿的话……去找启延喝杯酒吧。”
阮柏宸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也不算吧。”钟恺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又想去摸烟,碍于阮柏宸在场,他没敢,“启延就是有些……不能理解我的决定,正跟我较劲呢。”
当着慕伊诺的面,阮柏宸没再多问,回屋拿上钥匙,下楼迈进breeze酒吧,贺启延果真颓丧地囿在吧台一侧的阴影里,屏蔽掉所有酒客的闲聊,兀自抽烟喝闷酒。
颧骨挂着两团醒目的红,阮柏宸歪身坐上高脚凳,抢来他手中的酒瓶,向服务员要了两个玻璃杯。
倒满威士忌,畅饮几口,阮柏宸晃着杯子朝贺启延抬抬下巴:“讲讲吧,两个谈了快六年的人,还能吵架,我是真的特别好奇究竟因为什么。”
贺启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白通红。目光空洞,他哽咽道:“这次的事,你们谁都没资格指责我。”
极少见到贺启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脸上悲怒交加,肩膀细微地发着抖。阮柏宸停住手上的动作,急切地问:“到底怎么了?”
贺启延艰难地喘一口气,嗓音嘶哑:“宸哥,我知道是我小心眼,不该这么软弱,可我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同意钟恺去景南追求他的音乐梦。”
阮柏宸微讶道:“钟恺要去……景南市?”
“我对他还不够好吗?”眉间的痕迹凝重,双手撑住吧台,贺启延沉着脑袋颤声“抱怨”,“这六年,我不求他对我有多上心,拼命挣钱养着他和他的音乐,到头来,他竟然想要离开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宸哥。”贺启延难受地说,“别跟我讲大道理,我比你们更清楚,作为男朋友,我理应支持他而不是耍性子。”
“不论为钟恺付出多少我都没关系,因为是我心甘情愿的。”贺启延摇头道,“我只要他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可为什么连这点小小的请求他都不肯答应我呢?”
威士忌喝不下去了,莫名觉得酒杯烫手,阮柏宸靠向椅背环住臂肘,心疼地望着贺启延。他必须承认,这个世上最难解的一道题,就是当梦想和爱情发生冲突时,怎样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理智告诉我,要体谅钟恺的心情,毕竟景南比宾州更盛行乐队文化,那里的机会更多。”贺启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缓慢地说,“可谁来体谅我呢?我只不过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天都能见到面……”
“他不可能带着我的,他连自己的乐队都顾不好。我也不可能放弃酒吧的生意,它是我们两个人生活的资金来源。”贺启延神志不清地咕哝道,“太远了,景南太远了。”
阮柏宸伸手扶住他,说:“启延,别太钻牛角尖了。”
贺启延落寞地垂着眼,平静道:“没有安全感的爱情,真的好累啊。”
剩余的时间里,阮柏宸与贺启延推杯换盏,将一整瓶威士忌灌下肚,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能讲出口。贺启延说得对,谁都没资格责怪他的“不懂事”,“距离”是感情中最大的变数,就算双方互相信任,每天看不见、摸不着,只要相爱,不安与猜疑在所难免。
醉意上头,当贺启延快要坐不稳时,钟恺来了。眼神交换,阮柏宸拍拍他肩膀,言简意赅道:“照顾好你的人。”
钟恺看向直往座椅外歪倒的贺启延,轻声问阮柏宸:“倘若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宸哥,你相信我吗?”
“我信不信无足轻重,贺启延信不信你也不重要,关键是他愿不愿意等你。”阮柏宸说,“‘实现梦想’是件好事,但前提是,你必须要有承担一切‘得与失’的觉悟。”
钟恺对上阮柏宸的视线,笑了笑,忽然说:“宸哥,你好像变得跟过去不太一样了。”
阮柏宸闻言一愣,握住钟恺肩头的那只手立时松了。
“我欠乐队的兄弟们一个交代,景南市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钟恺呷上根烟,取出打火机,疲惫地搓了下脸,“不能再让贺启延为了我这么辛苦了,况且,我不想一直‘心安理得’地当个没用的废物,跟个吸血鬼一样,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