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卿长得像母亲谢书宁。

尤其是弯着眉眼,眼里盛满一片温暖的样子,就像是复刻出了谢书宁最美好的年华里最动人的样子。

这是晏长卿长年累月练出来的。

五岁那年被带回晏家以后,晏长卿想见妈妈一次不容易。

每次看见叶玫满眼心疼地抱着病歪歪的弟弟晏珺澈而心生羡慕的时候,每个缩在被子里抹着眼泪想妈妈的夜晚,每次生病想吃妈妈煮的面片汤的时候,给晏珺澈捐完骨髓之后躺在床上身边只有护工和只比他大两岁的许恕的时候……

他总是找不到妈妈,就只能偷偷地对着镜子笑,倔强地从他那张稚嫩的脸上努力寻找妈妈的影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越长越大,笑起来越来越像妈妈,可他对着镜子笑得次数却越来越少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心硬了。

后来晏长卿发现“妈妈的微笑”特别能勾起某些人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他笑得就更少了。他不愿意他们透过他看他妈妈,思念恋慕也好,怨恨嫉妒也罢……

他们不配。

直到十七岁那一年,他亲眼看着他妈妈从小白楼的窗口一跃而下,坠落在那片血一样红的玫瑰花田里。

这个笑容就成了晏长卿的武器。

但凡晏谨川和叶玫惹他不痛快,或者是晏谨川和叶玫过得太痛快,他就会十分大方送他们一个微笑,让他们永远都记得他妈妈最美的样子。

十年如一日。

谢书宁就这样牢牢地扎在晏谨川和叶玫的心尖上,成了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成了亘在心头的毒蒺藜。

晏谨川从怔愣中回神,满腹的怒火已然烟消云散,虽然心里还是很不赞同晏长卿的做派,却再难生出刚才那样的怒气了。

他心里有愧,就没有了底气。

他们这一家人,外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内里却是夫不夫,妻不妻,父不父,子不子的,几乎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真是孽缘。

藏在他心里那一抹最阳光、最温柔缱绻的笑,被他们的儿子裹着化解不开的恨与恶挂在脸上,晏谨川既贪恋又愧疚无力。

晏谨川神色复杂地看着晏长卿,半晌才无奈地道:“就算教养没了也要讲道理,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你这样……”

晏谨川言语微顿,才又说,“你妈妈会不高兴。”

晏谨川最后一句话,声音轻到几不可闻,飘进站在他身边的叶玫耳朵里却宛若惊雷。叶玫倏然转头瞪向晏谨川,紧咬着牙关,胸膛剧烈的起伏。

她恨。

又觉得悲哀。

看着叶玫又恨又哀的样子,晏长卿心头那因为晏谨川提及他妈妈升腾而起的怒意骤然化作了快慰。

叶玫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晏谨川和叶玫这对怨侣之间的眉眼官司,晏长卿漫不经心地拍拍努力降低存在感暗戳戳看戏的宋璟的头顶,眼底铺着风雪轻笑着反驳晏谨川:“我没有胡闹,我只是在尽我所能地维护我的伴侣,妈妈不可能不高兴。”

宋璟:“……”

大佬!你们神仙打架,就让我这条小咸鱼安静地吃瓜不好吗?

当然不好。

晏长卿睨着嘴角挂上拒绝的宋璟,用眼神给了宋璟答案并提醒宋璟——宋先生,请准备好你表演。

别想临阵脱逃。

宋璟很想拒绝,但是,贼船都已经上了。不过,转念又一细思量,宋璟立刻就十分愉快地在心里跟晏贼船先生和解了。

哼哼!

逃什么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