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和一叹:“果然是要逼死人。”
探子语气沉重:“叛乱原是一般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事。若是别处碰到无粮可吃的灾年,会一整村一整村地出门乞讨,成为流民,卖儿鬻女熬过一年。但江南那四路的情形又不一样。
“这么多年后土教已深植各村,很容易便能将各村的百姓们纠集在一处煽风点火。如此一来,官府也必会杀鸡儆猴,最终惹出众怒。这种时候,只要后土教揭竿,必是一呼百应,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冯万川敲门进来:“刘员外过来了,说是和楚溪侯约好的这个时辰。”
谢煐点头:“请。”
刘继思被领进殿中,先问候太子,再做个团揖问候众人,便被安排坐在下首。
白殊温声问道:“表兄对江南那边丝绸买卖可有了解?”
昨晚白殊使人传话时便说了要问江南之事,刘继思虽还不清楚江南闹出叛乱,却也做下一些准备,此时便细说起自己知道的情况。
“江南盛产丝绸,贩到各地都能卖出高价,若是贩到西域、南洋、甚至更远的海外,更是寸布寸金。因此,这十年里不断有人投资建造丝绸作坊,尤以两浙路和江南东路、淮南西路为多。织出的丝绸只要贩出去,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曾经家父也想过在江南建作坊,不过,详细探访过之后,发现其中的水太深。江南的官员就没有不往这买卖里伸手的,我们刘家一届无依无靠的小商,搅和进去一个不甚就会被人拆吞了,最后也就作罢。”
谢煐沉思片刻,再问:“刘员外可知,江南的大丝绸商人有哪些。”
刘继思却是露出个有些古怪的表情:“不是‘哪些’,其实就一个……不,加上保驾护航的范家,以及江南从上到下的各级官员,可以算‘两个’吧。
“据家父当年的仔细探访,除开做小笔买卖的小商人,那些明面上的大商号,其实背后都是同一个姓黄的东家。此人据说有很广的海外渠道,每年能往海外卖出大量丝绸。”
这话听得众人禁不住相互对视几眼,不约而同地想到去年死在青州的黄四。
白殊和谢煐再问了一些细节,便谢过刘继思,让他回去了。
待刘继思离开,张峤才道:“所以伏龙教不仅和平川王勾结,还和范家勾结?一边产,一边销,这可真是……”
白殊也道:“去年黄四身死,海外走私被断,伏龙教干脆捞过最后一批丝绸便消失。同时今年还以后土教的身份来煽动百姓叛乱,就把他们自己给藏了起来,完美脱身。”
毕竟,百姓并不知道他们的底细。而略知底细的众官员,则会在这场叛乱中被他们趁乱诛杀。就算有人能活下来,过后也必会被朝廷清算。他们只要扔开“后土教”这层身份,换个地方又能继续活动。
薛明芳“啐”一口:“压榨完百姓还哄骗百姓去送死!这帮子家伙真该千刀万剐!就这,他们还指望复辟?让这起子黑心烂肚的货坐天下,不得年年民不聊生!”
张峤有些奇怪:“可就算黄四死了,莱州那条走私线断掉,他们也不至于要彻底结束这条捞金线吧。有范家的关系,正常向市舶司要出海名额并不难。”
谢煐微眯起眼:“说明他们内部必然出了某些问题。要不,是伏龙教内部对接替黄四之人达不成统一;要不,就是伏龙教与范家、江南官员之间出现谈不拢的分歧。这才促使伏龙教决定从江南抽身。”
贺兰和突然问:“他们赚那么多钱,都花用在哪里呢?”
张峤边思索边道:“应该会送一部分给齐国公。他们一开始从流放地诈死逃生,无根无基,最初必是要靠齐国公帮扶,那自然也得回馈。”
白殊接道:“白泊偷偷养着一批死士。”
薛明芳也道:“伏龙教应当也养有一支私兵。纠集起来的百姓毕竟只是乌合之众,要激起他们动手,最开始得有一支能够带头的队伍。不过,后面肯定会将那支兵早早撤走,以防被平叛的军队堵在江南。”
谢煐点着案几,沉吟着道:“这么看来,平叛应该会很顺利。伏龙教是为脱身才煽动百姓叛乱,他们自己不会真留下来等着被诛杀。就算有人被留下,也是早已准备好要推出来背罪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