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梦示

太子他不肯和离 丹锦 3315 字 2023-02-18

这日早朝,待众臣奏完事,嘉禧帝示意孙宦官喊退朝之时,谢煐站起了身。

谢煐的位置非常特殊,在御座台阶下东边最靠前。且和面北的群臣不同,他是面西而坐,上可侍君王,下可御群臣。

因此,他一起身便尤为明显,一下吸引住满殿的目光——群臣不能抬头视君,却能看得清同在御阶下的太子。

谢煐侧转身,面向嘉禧帝。

嘉禧帝垂眼看过去,忍着不耐烦问:“太子有何事要奏?”

谢煐:“臣昨夜梦到先帝与先后,他们责备臣久未祭祀,臣甚为愧疚。”

他这话一出,群臣便是不抬头看也能知道,嘉禧帝脸色绝对不会好。众人顿时绷起心中的弦,不知太子搬出先帝后是要唱哪出。

嘉禧帝面色的确不好,拉长着脸沉声道:“太子治疫乃是救民救国的大善之事,先帝后与先祖们心怀社稷,想必不会怪罪太子因此而错过重阳祭祖,太子也不必往心里去。”

大煜有重阳祭祖的风俗。当天官员们放假,出门游玩登高之前,通常会在家庙祭祀先祖。皇室当然也不例外,天子会率众皇子皇孙在太庙简单祭祀。

只是今年的重阳谢煐恰巧还在船上,自然未能参与祭祖。但太庙在平日里也不会轻易开启,免得祖先英灵受到打扰。

谢煐续道:“然先人入梦责备,实是臣大不孝。臣不敢求陛下为臣开太庙,只求陛下允臣今晚宿在思政殿,为先帝后烧些纸钱,以全孝心。”

思政殿是康宗夫妻在世时所住殿宇,也是谢煐年幼时的住处。嘉禧帝上位之后没再用过那处,只有谢煐每年除夕会去住一晚,算是在宫中守岁。

现下嘉禧帝虽然对这一请求感到意外,但谢煐都搬出孝道来了,众臣面前他实在不好驳斥。

嘉禧帝左思右想,没想到谢煐住一晚能闹什么妖,也没想出合适的拒绝理由,只得道:“太子有此孝心是好事,想住便住吧,等会儿内侍省拨人过去打扫下便是。”

说完,他又续道:“太子如今既已成家,思政殿又不在内廷,便该带楚溪侯同来给先帝后烧纸钱才是。”

谢煐就知道嘉禧帝定会主动提到白殊,只露出个似是厌恶的表情,躬身谢恩。

嘉禧帝看他脸色变差,听他提起先帝后的不悦才总算消减,示意孙宦官喊了退朝。

谢煐转身,在一众官员的注视下出殿。官员们的目光大多带着莫名其妙,却也有几人眼中透着探究。

政事堂的宰相们跟着离开,众臣也三三两两缓步出殿,便有不少官员靠到曹御史身边,低声问:“曹公在青州与太子共事过,您看,太子只是为了祭祀先帝后吗?”

曹御史垂着眼向前走,只微微摇头。旁边人再追问几句,但始终没得句回复,出了宣政殿便散开各自回衙。

曹御史去往御史台,直到身边只余三两好友,他看看周围,才轻声道:“太子行事……有先帝之风。”

和他年纪相仿的官员,基本都是历经两朝。此时几名好友相互交换个眼色——先帝别看总是面色柔和、温声细语,却从不会无的放矢,而且手段不拘一格,时常让人琢磨不透。

此时,坐车去往紫宸殿的嘉禧帝也在问孙宦官:“太子到底想干什么?”

孙宦官也猜不透,只得道:“或许真是想烧纸钱?东宫卫入宫不能佩刀,太子便是能带进来几个人,可宫里那么多羽林卫值守,老奴觉得他做不了什么。”

嘉禧帝啧了声:“他可真不愧是康宗的种,和他那个短命的爹一个样,就爱故弄玄虚。你给羽林卫传个话,今晚在思政殿外围再加一层人手,给朕把太子盯紧了。”

孙宦官忙应着是,又劝慰几句,再说起皇贵妃正用心准备千秋节:“以往都是皇后操持,皇贵妃协从。今年皇贵妃可是卯足了劲,想给陛下一个惊喜。”

嘉禧帝被心腹宦官慢慢哄着,心情这才渐渐变好。

安阳府尹谢元简下朝回到府衙内,处理过一些公事,用过午饭,刚想休息片刻,突听衙役来报邱家来报案。

“报案?”谢元简吃惊,“报什么案,他家出事了?宁王还趴府里没上朝呢,总不会真明目张胆去抢人吧。”

他一边接过诉状一边问:“右少尹看过了吗?”

断狱之事由右少尹辅佐,状纸都会先过其手。

衙役应道:“正是少尹让交给您的。”

谢元简本只是随意一看,却不料看到后头都诧异得嘀咕出声:“连续两日都做一个和圣上有关的噩梦?”

他抬头问:“邱家人现在何处?”

衙役:“少尹在二堂问话。”

既然事关圣上,那总得听一听。谢元简起身走出去。

他进到二堂,见右少尹和年长的邱大师正坐着说话,邱师父带着一双儿女立在一边。

府尹到来,右少尹与邱大师赶紧起身相迎。谢元简坐下,又让两人也坐。

右少尹禀道:“邱小娘子坚持要见到府君才肯说。”

谢元简看向站在下方的邱玉娘,见她走上前要跪,便道:“此处不是公堂,站着回话便是。”

邱玉娘便蹲个福礼,偷眼瞥向上方府尹,细声道:“我……妾连着两晚做同一个噩梦,太逼真了,就像亲眼所见似地……醒来之后告诉爹爹与爷爷,爷爷说,这件事还得禀给府君知道……”

说到此处,她脸色都苍白了些,仿佛光是要讲述都感到害怕。

“妾梦到……自己身处一个大园子,园子像是建在半山。”

她将梦中的花园细细描述过一遍。谢元简身为嘉禧帝倚重的近臣之一,伴驾时候不少,一听便知道那是北山的行宫。

邱玉娘继续道:“圣上与皇后坐在上首——啊,妾也不知是不是皇后,还是称贵人合适?妾就站在贵人身后不远。园中坐着许多官员,还有些人打扮得不像是大煜人,像是外邦的。一直有人在给圣上献种种奇珍异宝。”

谢元简与右少尹对视一眼——听着像是千秋节大宴。

这时,邱玉娘脸色愈发地白,话锋也一转:“接着妾就梦到……有个宫女给圣上端果,走到圣上面前,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向圣上刺去!”

右少尹倒抽一口气,喝道:“休要妄言!”

邱玉娘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他。邱大师忙起身,和儿子孙子一同告罪。

谢元简抬抬手,看着邱玉娘道:“你继续说。你梦到有宫女行刺圣上,然后呢?”

邱玉娘缩着脖子,怯怯地道:“然后……圣上躲开了第一下,可接着就被他身边的贵人拦住。那宫女第二下便正正刺中圣上胸口,还拔了刀,血喷得很高……再然后我就醒了……”

邱大师走到孙女身旁,对谢元简一揖:“玉娘昨日与家里人说这个梦,老朽没当回事。可昨晚玉娘又做了同样的梦,老朽想着,莫不是真有什么示意,便赶紧带她来向府君细禀。”

谢元简摸着胡子沉思片刻,突然问:“邱公以前可曾被召去过北山行宫?”

邱大师被问得有些茫然,随即摇头道:“未曾。”

谢元简细问邱玉娘那个“贵人”的装扮,确认那并非皇后,而是皇贵妃,又细问那行刺宫女的模样。

邱玉娘更是瑟缩:“记不清……我每个人都记得,就是怎么都想不起那宫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