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那毁天灭地的绝望啊,揭开提篮时那孩子的脸,像一道伤痕一样烙在罗锦棠的心上。
那个孩子的皮肤是像白宣纸一样透明的,两只圆圆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比这一个还要小一些,亦是这般紧闭着双眼。
那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小婴儿,精致的就像手艺最精湛的匠师用玉石雕出来的一般。
而这一个,面色微红,明显皮肤要皱些,小鼻子抽嗒抽嗒,正在出气了。没有那个更漂亮,但这个是活的,她会呼吸,她的皮肤是热的。
也不知为甚,小家伙皱了皱鼻子,忽而就开始哭了。
小闺女的哭声,嘤嘤喘喘的,像只小猫儿的呻/吟一般。
锦棠叫道:“娘,她是活着的,她会哭。”
葛牙妹一把拍过去,打在锦棠肩膀上,斥道:“呸呸呸,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锦棠一手捂上鼻子,仰躺着闭上眼睛就哭了起来。
重活一世,她又有新的孩子了,原来那个,真的不能再想了。
窗外艳阳高照,四月的鸟语花香,葛牙妹不知道女儿心中的难过,搂着小襁褓轻轻儿的晃悠着。
陈淮安洗了把脸,刮了回胡子,试了几番,只在葛牙妹的襁褓里看了一眼那个红红皱皱的小婴儿,就忙着入宫了。
乾清宫养心殿的大殿外廊庑下,有一众浙东派的文臣们也正在等皇帝诏见。
为首的,是礼部侍郎张之栋,他见陈淮安上了台阶,抱拳道:“老臣这些日子来,无日不听这城中的百姓夸淮安。说满朝文武,唯有陈淮安是个忠良之臣。”
户部侍郎冯延已道:“是啊,淮安清田丈地,摊丁入亩,惠及的是百姓,赢得的可是千古清名,咱们佩服,佩服之极。首辅大人当很为你而骄傲吧?”
陈淮安一听这俩老臣就是变着法儿在骂自己。
毕竟他此举虽说惠及了百姓,但真正触动的,是百官,仕族们的利益。
如今满朝上下,就连陈澈所辖的淮南党们对于陈淮安也是满腹怨言,怨他此举简直就是土匪,是强盗,强逼着百官们补交税款。
陈淮安负着两只手,大步走至冯延已面前,歪首笑着说:“我瞧冯侍郎的气色倒是挺好,不过原来您挺胖的,最近怎么瘦了?”
冯延已道:“满朝只有淮安一个忠良,咱们都是奸臣,奸臣么,可不就瘦?”
“恐怕不是吧?难道不是阿芙蓉膏抽多了?”陈淮安半嬉半笑,突然就来了一句。
冯延已给吓了一大跳,因为他确实有阿芙蓉癖,如今也吸食的有点子多。皇帝最恨阿芙蓉膏,要叫皇帝知道,他连官都没得作了。
就在这时,御前太监自殿内走了出来,召陈淮安进殿了。
殿内非但皇帝在,小皇子朱玄林亦在。
皇帝肤色黑了许多,瞧着也康健了不少,尤其是胡子,明显比原来浓了,也密了。
他算得上有毅力了。
多年成瘾的罂粟壳,说戒就戒,没有一丁点儿的含糊。而且,在听说自己是服食多了胎盘之后,如今每餐饮半碗鹿血,只为补添自己的阳气。
小皇子先就起身,站了起来,躬礼道:“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