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了件弹墨绫面的夹袄,下系着素白面的褶裙,重生以来,倒是难得穿一回女裙,下踩一双葛牙妹替她纳的软底面绣花鞋,便头发,也是认认真真的梳成最本份的双垂髻,这个打扮,就算得上诚意了。
另,她还特此提了两罐酒肆里珍藏了八十年的老酒给康老夫人作见面礼。
如此厚重的大礼,她是诚心诚意的,想让老娘和康维桢缔结百年的。
但康老夫人的意图,似乎并非这样。
两厢见过礼,康老夫人就直接说道:“咱们为商的人,不比为官的人天生有体面,体面得自个儿给自个儿妆,大姑娘今日这妆扮就很好,由内而外的透着体面。”
这话绕的,意思是葛牙妹跟康维桢成亲,康家的体面就没了吧。
锦棠抿唇一笑,道:“我却不这样看。官的体面,来自于权力,学识,官职的高低,毕竟无科考,不作官。而商的体面,则来自于实力,诚意经营,行商赚钱,就是经商人的体面。”
实力就是她酿酒的技法和手艺,有手艺走遍天下,她就什么都不怕。
康老夫人清咳了两声,低声道:“大姑娘,别人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当是个明白人儿,怎么能,让你娘还在热孝之中,就住到竹山书院去,你可知道,若非我一力的瞒着,这渭河县的人要传成个什么样子?”
要说起这个,锦棠更气呢。
她当时分身乏术,也是因为葛牙妹是个从牢里劫出来的钦犯,又还是因为康维桢,才起的家务事儿,几乎算是赌着气的,让康维桢给葛牙妹找个去处,暂时先藏她一段时间。
谁知道康维桢算得上渭河县的首富了,连处多余的宅子也没有,把葛牙妹带到竹山书院去,就住在了书院里头。
而且,康维桢头一回见她,开门见山,就说葛牙妹如今已经是有实,无名的康夫人了。
有实,无名,锦棠砸巴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康维桢也不是什么君子,那一日才是罗根旺的头七,康给桢连头七都没守得过,就行了禽兽之事,她把娘给送虎口里头了。
徜若锦棠是葛牙妹的娘,她当时就能提着棍子,把康维桢给揍一顿。
可分明她才是女儿,葛牙妹才是娘,徜若葛牙妹也心甘情愿要嫁之,康维桢将来得做继父,她总不能打吧。
既生米煮成熟饭,而康维桢又还指天发誓,称自己是诚心诚意愿意娶之,锦棠还得一力顶着热孝之中把老娘送人的天谴,死了的父亲于阴间给她的怨恨,能给葛牙妹争的,就只有一个,康老夫人的尊重。
是以,她直接就是开门山见,说道:“事已至此,体面不体面的,咱们就不说了,老夫人心中所介意的,无非就是我和念堂两个。我以然自立,弟弟,也会自己带着过,绝不会牵扯我娘一分一毫。
我家的案子,也早平了,至于我娘,我也一直给外人说,她因我父亲的死,伤心难过,去了亲戚家暂住,只要夫人肯容纳,锦棠不要河西堡那间酒坊一分一毫的分成,专心替您把酒坊做起来,而且,还陪嫁她一份大嫁妆。总之,夫人要的体面,锦棠倾尽全力,也愿意给之。”
康老夫人是真看不上葛牙妹,但于锦棠,却是由心的佩服。
毕竟,父母于儿女,皆是恨不能倾其所有,但儿女对于父母,向来只有索取没有回报,她能舍一间酒坊,还愿意陪一笔大嫁妆,天下的儿女待父母,这算得上是头一份儿了。
揉着鬓额,康老夫人道:“横竖你娘今日已经回了你家,书院里的事儿,也无人知道,至于婚事,你容我再想想吧。”
锦棠也没想过自己能一回说服康老夫人,听说葛牙妹已然回家,倒是心中一喜,整整四十七天,娘再不回来,她都快撑不下去了。
笑着与康老夫人拜别,她也就赶忙忙儿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