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温诚嗤笑,“今天那场戏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拙,你前期姑且算是情绪不对,后面却应该有着故意的成分在吧?我之前就听说你和游艺之间有矛盾……”
“不,温诚老师,你还是猜错了。”尚河回过头,甚至可以说是用诚挚的态度反驳解释,“我和游艺之间其实没有太大的矛盾,令我真正反感的人,是你。”
说温诚自负也好,反正在他还活着的这么多年里,讨厌他的人不少,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会站在他面前冲他指着鼻子说:我对你特别反感。
……还真是一次与众不同的经历。
让温诚稍微晃了下神,没有按照他原本想的那样警告完之后立刻离开,到是好奇心突然上来想听一听尚河后面的话。
尚河也果然没让他失望,紧接着就说明了‘原因’。
“其实我们之前有过合作,”尚河说,“在《长路漫漫》中,导演要选择一个小孩饰演你的小时候,我妈妈向导演推荐我……不过那次我们并没有见过面,在我进组的时候你已经杀青离组了。”
这件事温诚是记得的,虽然过去很久了,但因为知道小小一只的游艺在这里面短暂的出现过,所以他曾经把这段记忆中的每个细节反复在脑中回忆着。
也很快从尚河这句话中找到了一处不同。
他看向几乎与黑暗融于一体的尚河:“当初导演和我说过,是某位女演员的侄子。”
“尚玉清是我的亲生母亲,未婚生子这件事对女演员来说是一个足以让她无法翻身的丑闻,所以对外我都被称作她的侄子,”尚河说着反而笑了,“可惜这件事到底还是没瞒住,她赖以生存甚至可以为之奉献出生命的事业也最终被毁为一旦。”
“尚玉清?”温诚皱眉,“……我听说过她。”
可能是从当初还是他经纪人的林景柯口里听说的,甚至听到的时候,这个名字已经在娱乐圈中查无此人。
用林景柯的话来说,尚玉清美得很有灵气,这明明可以是她在娱乐圈中的武器,却在最终毁了她。
她才刚刚展露头角,就有人想要动手将这朵花摘下。结果那个男人还没做出什么动作,那点儿隐秘的小心思便被家中强势的老婆发现,本就打算离婚的老婆大肆利用这件事,把还没来得及感受娱乐圈繁华色彩的无辜尚玉清渲染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甚至从前在酒吧打工生活作风糜烂的第三者。
结局自然是那位手段高明的女士成功离婚并分得大量财产,那个吃了瘪的男人心底暗恨却还握着不小的筹码足以重新发达,而在故事中唯一拥有姓名的尚玉清却被人人喊打,毁了刚刚起步的事业,搬离了总有陌生人上门辱骂的住址,从此消失无踪。
温诚能对这个人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林景柯那时候总担心他正逢青春期又进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怕他经不住诱惑再犯下什么错,时不时就把圈子里那些黑暗的八卦讲给他听。
尚玉清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教育例子。
却没想到今天还见到了‘教学课本’的儿子。
“如果我妈妈泉下有知的话,听到温诚老师的这句话,一定会很开心。”尚河说。
听到尚河提及,温诚才突然想起尚河的母亲前一段时间意外去世了。
虽然并不清楚尚玉清后来是怎么从那种情况下走到了豪门贵夫人这一步,但温诚还是开口说:“节哀顺变。”
“……我妈妈生前没机会能和温诚老师说上一句话,死后却是应该满足了。”尚河轻叹,“可能温诚老师不知道,我妈妈其实也是你的粉丝,一位……甚至已经对你走火入魔的粉丝,妄图想把儿子培养成世界上第二个温诚的疯子。”
这话中的怨愤太深,让温诚微微皱了眉。
“我从前以为她是一个傻子,被人三言两语就骗进了娱乐圈,最开始的第一部 电影是扮演一位花魁,对导演来说这就是一个脱衣服卖.肉无关紧要的角色,她却紧紧抱着那两三句的剧本,在连电费都交不起的出租屋里视若珍宝。”尚河冷笑,声音却带着沙哑,“表演就像是她的命,被全世界污蔑她勾引有妇之夫的那段日子里,她自杀过三次,并不是因为那些粗俗肮脏的恶言恶语,而是因为她觉得她的命没了,她就应该去死。”
“——直到她看到了你,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救了她一命。”尚河微微闭上眼,“你的《长路漫漫》拿到了影帝,你还那么年轻,站在镜头前侃侃而谈意气风发的模样让她看到了希望,让她梦到了她的儿子,她那个被媒体随意称呼为‘小温诚’的儿子未来或许可以成为的模样。”
“但我生来就是一个活在淤泥里的人,无论我怎么对着镜子学习你的笑,怎么学习你的穿着打扮,怎么学习你说话的声音和语气,我也永远不会成为你这种天生就生活在光明中的人!”
“我不可能变成第二个你,出道就拿影帝,手中奖杯不断。我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奖杯,还是因为饰演你的小时候,在电影节上得到最佳男配。”尚河自嘲地说,“真是讽刺。”
“可能你也听不进去,”温诚皱眉,“但我还是劝你一句,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对,最好找一位心理医生——”
“是,我有病。”尚河眼眶中满是血丝,“我早就疯了,已经被生活中处处存在着的你彻底逼疯了,我有时候甚至想着,如果你能彻底消失就好了。”
温诚向后推开一步,背在身后的手指已经悄悄按下了一个号码。
“有时候我会梦到颁奖现场,和现实中一样,我什么奖项都没能得到。梦里面我那位早就火化的母亲会一遍遍的质问我,我为什么比不上温诚,为什么温诚能做到的我却做不到?”尚河的目光准确看向在阴影中的温诚,“梦刚醒来的那一刻,我甚至想拖你下地狱。”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对一个从没有交流过的人存在这么大的恨意。就像是那些因为风言风语就对我母亲进行辱骂的人一样。可能这就是人和疯子的区别。”尚河深呼吸,“……但我还想做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