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男人任由窗外的夕阳在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尤其是对像我这样自幼就失去了父母,还要撑起一个家的人来说……”
他脸上那种平静中透出哀伤的表情,令莫光夏觉到自己正在接近对方的心灵,于是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
相识已久,他第一次有机会倾听肖丞卓向自己倾诉。
“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过世了,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
“嗯……”他默默点头。该
男人笑了一笑,声音低缓地继续下去,“记得我也跟你提过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吧?”
“嗯……”
“老实说,在他再婚以后,我才觉得母亲的早逝不是不幸,而是她的幸运呢……”夕阳斜射的角度让男人微微眯起了眼,反衬出他淡淡的哀愁,竟然也透出一股温暖的亮色。
只不过,说早逝的母亲“幸福”这种说法,还是让莫光夏置于桌面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伸出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肖丞卓的手心里的温度也不比他温暖,湿凉的一片。
“光夏,你记不记得我说过很感激你父母的开明,以及二老对我们关系的认同?”男人拉着他的手,继续说下去。
“嗯。”他点头。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对方身上那处伤疤,问起它的来历时,肖丞卓曾提起的事。
“是啊,如果我的爷爷也能够那样开明,也许在我父亲身上,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男人以一种让人一听就觉得心酸莫名的语调娓娓道来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更不会让悲剧葬送了四个,哦,不,至少是三个人的幸福……很幸福的是,母亲的早逝让她逃过了这场煎熬……”
“……”他对面,莫光夏的瞳孔一瞬间睁大。
一种不成形的猜想突然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通过他表情的变化,肖丞卓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于是给予了肯定,“你猜得没有错,我父亲并不爱我母亲,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从始至终爱着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丞赫的父亲……”
“……”莫光夏悬着的一颗心,因为这样的事实猛然下坠。
“据我所知,他们是大学时代的好友。那个时候能出一个大学生,是多么光耀门楣的事情啊。结果,他们两个偏偏相爱了,非但不能给家族荣耀,反倒使族人蒙羞……”
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呷了一小口,肖丞卓此刻的举动依然在疲惫中透出优雅,“于是,很自然闹到天翻地覆,有情人劳燕分飞,最终父亲遵从家里的安排与母亲结婚了。”
“……”
“几年以后,母亲因为难产去世。父亲心灰意冷不愿再娶,便独立抚养我长大。年少时我并不懂得父亲为什么这样严苛的要求我,直到他去世以后,我才知道他是希望我变得像他的爱人那样优秀。”
也许是喝下了黑咖啡的关系,男人此刻的笑容显得有些许苦涩。他的声音和着店内低缓的旋律,飘进莫光夏的耳中。
“本该就此交错而过的命运,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发生了变化。父亲辗转得知了自己爱人患脑瘤病逝,留下孤苦的妻子和遗腹子的消息……”
“他星夜兼程地赶到邻市去奔丧,而后在后来的岁月里承担起照看那对母子的重担……他的行为现在的我终于可以理解,就算那个人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好,不过对对方仅存于世的骨血疼爱有加,或许这是父亲能为他做的最后的事吧。”
“……”
“那个时候的社会舆论远不比现在开明,一个丧妻的男人总是往一个独自带着小孩的寡妇家里跑,自然是要有人说闲话的。于是父亲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娶了对方的遗孀为妻……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这样一来,我就又有了新的妈妈。还有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牙牙学语的可爱弟弟……那个孩子,就是肖丞赫。也就是现在的‘辰光’。”男人淡笑着与他对视,“这个,你应该猜到了吧?”
“……”不知该说什么,某人只得一再点头。
“从那以后,我又有了一个名义上完整的家。继母对我其实也还不坏,加上小时候的丞赫又像个会活动的洋娃娃一样可爱,每天‘哥哥、哥哥’的跟在屁股后面……那几年真的是我一生中难得的好日子。直到在我高二那年,父亲在施工现场因为碰触到裸露的高压线发生意外……”
听到“意外”两个字,某人倏忽抬眉看过去。
“等我接到老师的通知即匆匆赶到医院,父亲已经在弥留之际。尽管如此,他还要求我要考上他指定的大学,叮嘱我照顾好继母和弟弟……我当时候点懵住,只是惯性地点头。生怕有一点忤逆他就会从病床上呼一下坐起来训斥我……”
伸出另一只没有拉着他的手揉揉发痛的眉心,肖丞卓脸上微笑的表情仿佛早已经凝固,“可是,他毕竟是有些糊涂了,不然怎么会提出要跟丞赫父亲合葬的事?如果他不提,也许我的处境就不会那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