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口而出的句子既莽撞又无礼,自从吕慕去世後,聂锐宁的爆竹脾气已经收敛不少,却不知为何在这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面前破了功。
“对不起,我没想到……”
察觉出聂锐宁周身突然散发出的强烈敌意,沈明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聂锐宁窝在座椅里瞪著沈彦,半晌终於闷闷憋出一句话,“一年前的事,出了车祸。”
聂锐宁平素最忌讳陌生人抱著或猎奇或同情的心态在他面前谈论吕慕的事,於是这句话说完,他便冷淡地将头转向了窗外。前方恰好是个十字路口,在红灯亮起前,沈彦默默踩住了刹车。
“虽然现在说可能晚了,”他凝视著聂锐宁侧脸的目光沈静如水,“你不用勉强自己告诉我的。”
聂锐宁很想像以往无数次在那些善意或恶意的陌生人面前那样,故作轻快地笑骂两句,“王八蛋,刺探聂少爷家的隐私可是要拖出去一百遍的!”可是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笑不出。
“其实过去了这麽久,我一直跟自己说,没什麽大不了的。”开始的句子是流畅清晰的,带著几分刻意维持的轻快,沈彦默默地望著始终盯著车窗玻璃执拗地不肯转过头来的家夥,“……可是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他的影子……”
广播电台里正播放著怀旧舒缓的情歌,幽远飘渺的歌声在车内萦萦绕绕,两人一时间都没再出声,聂锐宁低下头眨眨眼,努力抿去眼底突然浮起的薄薄湿意。“……哈,跟你讲这些做什麽……”
沈彦一言不发地看著聂锐宁,他嘴唇微动正想说话,後面的汽车突然尖锐地按响了喇叭──
“没看见绿灯吗!他妈的不会开车别挡路啊!”
沈彦收回视线,转过头,默默踩下了汽车油门。
汽车安静地驶入吕妈妈家所在的小洋房楼下,聂锐宁打开车门跨下车。“谢谢你,沈先生。”他站在路边向沈彦挥了挥手,坐在驾驶座里的男人却没有立刻走人的打算。
“好像一直忘了问你的名字?”
男人望著聂锐宁淡淡道,车顶鹅黄色的灯光暖暖地洒在他俊美的脸庞上,聂锐宁这才记起自己似乎当真没有向沈彦做过任何自我介绍。
“真是失礼,我姓聂,聂锐宁。”
沈彦闻言微微皱起眉,“是哪几个字?”
果然是在加拿大吃牛肉长大的,聂锐宁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麻烦把手伸出来。”沈彦虽然不解,却仍然依言朝他摊开了右手。
“三耳聂,锐利的锐,安宁的宁。”
他伸出食指,在男人温暖的手心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沈彦安静地看著他垂下的脑袋,写完之後,沈彦收回手,举起手掌对著灯光横看竖看辨认了半天。聂锐宁心道,我才不信你能从手心里看出个字来,却见沈彦突然抬起头,望著他,低低唤了一声,锐宁。
仿佛时光倒退,流年倒转,刹那之间,那些整夜整夜望著两人的合照枯坐到天明的记忆仿佛都随著那一声低低的呼唤消失了,那些痛苦的、悲伤的、绝望的日子,仿佛从未在生命中出现过,那个总是微笑著、纵容著、深爱著的男人,仿佛从未在生命中退出过。
聂锐宁呆呆地望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流了满脸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