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确认,他的军中身份也救不了他,还会让他上军事法庭。
哎,都怪文启那孩子,如果当初答应,根本不需要老三顶三把头的位子。还有韩旺国那孩子,如果当时入了门,也不需要老三多次暴露被人记住。
不管怎么伪装,只要露面,就有暴露的风险。
毕竟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不管是姓名还是言行举止,都是名。
他不能让老三来,一旦来了再也走不脱,胡凯生心头涌起一阵狠辣果决的情绪。
实在不行,大不了自己以死谢罪,自己死了老三也就不会再来。
此时已经夜深,胡凯生:“公安同志们,能不能休息一下?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扛不住。”
罗海成看了他一眼,刚才还两眼囧囧有神,那精神头比他还好呢,这会儿说扛不住就扛不住了?
演得真像!
不过他这样说,公安也不能非逼着他交代。
高卫东和李副局早走了,就苗喜一直跟着韩青松钉在这里,他真没想到胡凯生居然有这样的惊天大秘密!
自己难道眼睛是瞎的不成?居然什么也不知道?
真是蠢到家了啊。
韩青松让人把苗喜发送回去,太晚老人家身体受不住。
他转身对罗海成道:“要是胡凯生自杀,咱们都回家种地去。”
罗海成死也不敢连累韩局丢工作啊,当然得派最得力死死盯着,胡凯生找不到顶点机会寻死。
韩青松也没回家,待在办公室等军部的人把胡宗虞送来。
此时漆黑的夜路上,一辆吉普车正往高青县行驶而来,车内一个司机,副驾驶一名文职人员,后座三人,中间是胡宗虞,两边是持枪看押他的警卫员。
邵师长因为陈司令的话有些紧张,让人暂时把胡宗虞铐起来。若清白,怎么道歉都行,若有问题,以防万一。他让自己警卫员随行也是为了公事公办,免得胡宗虞战友抹不开面。
手铐哪里能铐得住他?他是文职,在日常训练中注意藏拙,表现一般。战友们都不知道他真实水平,毕竟他侄女来部队,他都是让她跟别人学习训练的。
被铐起来的那一瞬间,胡宗虞就知道父亲已经无法脱身。
他三十出头的年纪,中等偏上的个子,尖下颌高鼻梁,一双斜挑的细长丹凤眼,眼神冷漠凉薄。日常没表情的时候让人觉得冷傲,若是刻意露出鄙夷的眼神,便嚣张得不可一世。男生狐媚之相,不够男子汉气势,不是受欢迎的面相。他深知自己的这个缺点,在人前向来和气爱笑,还有若隐若现的酒窝,刻意把眼梢拉下来一点,就显得亲切温和。
此时他已经没了耐心,抿着唇,就显得格外冷酷,眼神也如毒蛇一样阴鸷狠辣。
司机开车的时候,不小心在后视镜和他对视一眼,居然吓得手哆嗦一下。
本来乡下的土路就难走,尤其汛期下过雨的时候,土路泡透,被大车一压都是高低不平的车辙。后来也没人修,冬天结冰上冻,这路就更加难走。
司机手一滑,吉普车就一歪,在一条深的车辙里晃了一下。
副驾驶提醒一下,“小心点,前面换我来开。”
司机点点头,夜路难开,他有点累。
胡宗虞:“下车解手可以吧?”
“当然。”文职道。
毕竟他没被判罪呢,铐着他也只是上级命令,他们例行公事。
胡宗虞把手伸给右边警卫员,警卫员拿钥匙,胡宗虞突然笑了一笑,“想起一个典故,解手这词的由来就是犯人要上厕所就得先解手,于是解手就成了上厕所的隐晦语。”
警卫员也朝他笑了一下,突然,眼前闪过一抹寒光。
……
陆敬雅依然在学校,她并没有离开。她已经长大,不需要再被家里人安排一切,她想有自己的生活,交自己的朋友,体会一下其他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白天公安找过她,之后让她留在学校随时接受公安局询问。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心慌,有一种很难过很难过的感觉。
就好像扎在心里的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拔动了,疼得要命。
她疼醒了,坐起来大口喘粗气。
突然门板传来细微的叩动声,她惊了一下,小声问:“三叔?”
这是他们家的暗号,一听就知道。
胡宗虞:“开门。”
陆敬雅轻巧地下地开门,扳住门板不让门发出吱呀声。
胡宗虞进了屋里,低声道:“丫丫,你立刻去海边。”
胡凯生带他们去海边玩过,有一个小渔村,那里可以出海。
他塞给陆敬雅一大摞粮票和钱,还有正儿八经的介绍信和身份证明。
陆敬雅惊道:“三叔,怎么啦?”
“去等我和爷爷。”他转身就走。
陆敬雅一把抓住他,“到底怎么啦?”
胡宗虞一顿:“你爷爷被抓,我要去救他。”
陆敬雅心头一阵冰凉,“所以……你们一直都在干坏事?”
胡宗虞:“是,你以后不用再欺骗自己。”
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人,怎么可能不熟悉,更何况他和爹还要带她训练。她怀疑,甚至还问过,不过他和爹骗一下,她就信了。以后她干脆不问,就当眼不见心不烦一样。
“你不能去!”陆敬雅扯着他不放,“你怎么救?你要和公安拼命?”
胡宗虞:“我已经断了后路。”
陆敬雅脸色惨白,“你杀了人?”
“丫丫,我早就杀过人。”
“你杀了军人!”她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我别无选择。”
“为什么?”
“反正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从这里到海边,差不多三百里路,你哪里来的自信能平安逃过去?”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要是这样,你还是先杀了我吧,也没后顾之忧。”陆敬雅死死地抓住他,不肯放手。
“你要实在不想走,留下也无妨。你没入门什么都不知道,你爷爷父亲是烈士,可以保你平安。”
胡宗虞用力抱住她,片刻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入黑暗中。
“你不要伤害女人和孩子!”她冲到门口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她心跳如擂,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上,有一只巨大的手扯着她往下滑,她无力对抗却又妄想挣扎。
在门口吹了半天冷风,她突然一个激灵,赶紧去穿戴好。此时已经凌晨,夜色依然茫茫,她冲入寒风里往县委大院那个方向去。
那里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立刻往家属大院的胡同去,那里一切如常,她轻舒了一口气。她觉得三叔不会对女人和孩子下手,却还是担心他会去林岚家抓人质。
此时公安局警报响起,有公安开着吉普车、边摩托警车呼啸而去。
陆敬雅不知道何故,只得先回去。
此时的公安局韩青松猜测押送胡宗虞的吉普车出事,果断给军分区打电话询问,按照出发的时间,早就应该到公安局。
这都快天亮,他们居然还没到,他立刻派人沿途去找。
等天光大亮的时候,罗海成等人找到被烧毁的吉普车和上面的四具尸体。
看着那凄惨的景象罗海成等人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把凶手抓出来枪毙个几十回。
他们没想到胡宗虞这样凶残,面对自己的战友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
他们去就近公社给公安局打电话,同时上报军分区这个案子。
邵师长知道以后暴跳如雷,立刻派出部队精锐沿途设卡,绝对不能让胡宗虞逃走。
韩青松得到消息径直去拘留室。
胡凯生正在整理思路寻思怎么才能阻止老三过来,就看到韩青松如暴怒的雄狮一样出现在眼前,他立刻知道不好:“韩局?”
韩青松一把将他揪起来,砰的一声掼在墙壁上,双眼赤红地盯着他,仿佛下一秒要把他撕成碎片。
胡凯生看着怒气冲天的韩青松,心说这男人星眸剑眉,好面相,可惜眉骨高眉又长又利,眼睛深邃幽暗,若是生气皱眉的时候就接近眉压眼,破了好面相。
“韩局,冷静。”胡凯生微微一笑。
韩青松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目光如利剑一样剜着眼前的胡凯生,一字一顿道:“你训练他当杀人魔?”
胡凯生心头一惊,没想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老三居然铤而走险,这个孩子!
“韩局,令夫人和孩子们没事吧。”
“砰”的一声,韩青松一拳打在他脸上。
用尽全力的一拳,可以击碎青砖,胡凯生的脸自然不顶揍。
胡凯生脑子里响起巨大的轰鸣和咔嚓声,感觉打雷了,然后鼻血、牙齿、口水之类的一起流出来。
他半边脸的骨头好像被韩青松打断了,一只耳朵嗡嗡的听不见什么,这边的眼睛也登时就充血肿起来。
“韩……”他掉了半口牙齿,下颌骨断裂说话不利索。
“韩局,冷静,冷静,杀了他也于事无补。”高卫东亲自来劝他,可他无论怎么用力都掰不开韩青松掼着胡凯生的那只铁拳。
韩青松手一松,胡凯生滑落在地,一丝力气也没。
韩青松冷酷道:“给他上脚镣,钉在地上,我倒看胡宗虞怎么救他。”
高卫东也是慌兮兮的,拉着韩青松出去,“韩局,咱们是不是先加强警戒?万一他狗急跳墙伤害家属……”
韩青松:“已经让人在家属区和革委会大院附近巡逻。”他又对外面的公安道:“公安局、革委会都仔细搜过吗?”
“韩局,都检查过,这里安全得很他肯定不敢来。”他们判断他肯定躲在县城某处伺机而动。
他们不但派出所有警力,连同消防大队、巡逻民兵,以及附近公社大队的民兵也都派出去搜寻胡宗虞。
同时,军分区也派出部队前来支援,并且把四具战士的遗体带回去。
他们四处搜寻,胡宗虞却凭空消失了。
按照他们的估计,从出事点算起,方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搜过,一点踪迹也无。
俞秀梅、陆文龙、陆文明以及陆敬雅全部被带到公安局来,他们也不知道胡宗虞在哪里。
胡凯生被锁得牢牢的,已经破罐子破摔的他哭哭咧咧,再也不维持那神秘高人的祖爷风范,他和值班公安哭,可惜虽然医生来给包扎处理过伤口,依然说话不利索。
“呜呜……你们家有这样……不听话的熊孩子吗?”胡凯生哭得老泪纵横。
傻孩子,你咋来救我?你救什么啊,你来只能是一起死。
你干嘛不直接跑啊,你往海边跑,杀了人就杀了,你跑啊。
你来县城干嘛啊?
哎,你也是,你干嘛非杀了他们啊,你就多花点手段和时间打晕他们,你杀了他们,这下哪里还有回头路?
他这是自己把自己逼上绝境,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没用啊,一个人怎么能跟政府和军队作对?
这个傻孩子,就是孝顺,是自己这些孩子里面最孝顺的。可惜,自己从小逼他太狠,要求太严厉,从来不对他表示亲近。
门开了,陆敬雅走进来,“爷爷。”她泣不成声。
“孩子,别哭,别哭啊,这都是命啊。你三叔这混账东西,打小就不听话,爷爷才把他送部队去,想让部队教育他。你和他不一样,你别哭,也别难过。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没有罪,你以后好好当个正常人。”
他嘴巴坏了,话说不清楚,陆敬雅却理解他的意思。
她哭道:“爷爷,你让三叔自首吧,别伤害无辜的人了。”
胡凯生叹了口气,只要被公安锁定就没法回头。他本来只想做灰道,不沾惹血腥的,哪里知道有些人难弄,只能要他的命。
身不由己啊,他不是天生喜欢杀人啊,还不是他们逼的?
“你三叔那混账,怎么会听我的?他要是听我的,知道我出事,立刻走了拉倒。”
外面值班公安:“陆敬雅,探视时间到。”
陆敬雅想让胡凯生劝三叔自动伏法,胡凯生怎么可能答应,所以她无功而返。
革委会是照旧上班的,年底事儿更多,尤其宣传办要做各种新春宣传活动。
江春霞都给他们帮忙。
他们准备了几个条幅,林岚看了一眼外面,隔壁公安局依稀听得见嘈杂声,她暗暗祈祷把那个三把头赶紧抓着枪毙了,别闹得人心惶惶的。
本来韩青松让人封锁消息大家并不知道胡宗虞杀害战友的事儿,但是有苗红英这样嘴巴快的,现在谁都知道杀人魔胡宗虞藏匿在县城。一时间整个大院的女人都陷入恐慌,谁也怕被突然出现的杀人魔头给抹了脖子。
林岚要去卫生间,江春霞和另外一个女同事就和她结伴。
厕所连着水房,位于走廊最末端。
女职工憋不住先冲进去,林岚跟在江春霞后面,刚进去她打了个激灵,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地扫了一眼。
左边是半人高的木隔间,北边两扇后窗,下面是一排水龙头、水泥台水槽,右边上面一些横杆,晾着衣服。不少人都喜欢吃过晌饭在这里洗衣服,挂在水槽上面沥水,不滴水就直接挂在上方的横梁上非常方便。
江春霞回头看她,笑道:“林岚,你干嘛,吓唬我呢。”
林岚:“我……有点发冷。”
她感觉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地就要退出去。突然眼前一花,头上一道人影翻下来一脚踹上厕所的门,单臂勒住了她的脖子。
江春霞愣了一下,张嘴就要叫,却被胡宗虞一拳头砸在后脑上晕了过去。
先前跑进去的女职工正蹲着上厕所突然听见动静,吓得她立刻一边提裤子一边拼命关厕所门,好似这扇不成门的板子能保护她一样。可她腿脚发软哆哆嗦嗦什么也干不好,满脑子都是苗红英说的杀人魔如何如何残忍。
胡宗虞瞥了她一眼,“敢出声杀了你。”
她吓得唔一声自己捂上自己的嘴。
林岚被手臂勒上脖子的时候,肾上腺素直接飙升破表,头发都要竖起来,她被勒着根本没法张嘴呼救。
冷静,冷静,放松,放松……
我叫冷静又放松。
……
林岚不断地给自己打气,深呼吸,可胡宗虞勒得她有点紧,让她难以呼吸。
“你是韩旺国的娘?”沙哑冒着血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林岚打了个寒战。
颈上的力道轻了一些,能够让她说话,却戒备着让她没机会大声呼救。
她紧张得笑起来,“你误会啦,不是。”
胡宗虞冷哼一声,“要不是你这个女人碍手碍脚,他早跟着我们走了。”他勒着她的脖子加了一分力气,将她狠狠地勒进自己怀里,冷冷道:“我看韩青松怎么救你。”
林岚怒了,“你这个杀手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你到底是杀人犯还是强奸犯?你不知道这两种犯人水火不容吗?”
犯罪分子也是有鄙视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