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撒蹲在地上,把铅笔盒收拾好,塞进了包袱里,门突然被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方以撒并没有抬头,也没有对这个不速之客做出一点反应,他就像一个被抽去了灵魂的人,机械地收拾着眼前的东西。
贺崇没有打断他,他也半蹲了下来,陪着他一起收拾东西。
一个包袱很快被收拾完了,方以撒打开了另外一个,这里面是一些杂物,老花镜、收音机、水杯……这些都是方以撒挣钱之后给于嬷嬷买的东西,也都被于嬷嬷收拾了起来,唯有一条毛茸茸的小毯子在其中有些突兀。
这条毯子看起来质感极好,和包袱里几块几十块的杂物很不一样,方以撒把小毯子提起来抖了抖灰,贺崇这才发现,这原来是块襁褓。
贺崇本来也不认识这些婴幼儿用品,只是当年他抱过那个孩子,对襁褓稍微有些印象。这应该是十几年前富贵人家里流行的款式,他隐约记得,当年那个孩子的襁褓和这块十分相似。
贺崇抬起头看向方以撒,他想起于嬷嬷临终前说的那番话,突然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难道方以撒是哪个富贵人家抛弃的孩子?
“以——”
他刚打算问这块襁褓的来历,就发现一滴泪珠滴在了方以撒面前的旧床单上,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撑了这么多天,方以撒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他把额头枕在手臂上,就像是枕着于嬷嬷的手臂一样。
“以撒。”
贺崇心疼坏了,他站起来,走到方以撒的身边,半跪下来环住了方以撒蜷成一团的身体,方以撒起初有些抵触,等他哭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把脑袋挪到了贺崇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脖子。
“我是个骗子。”方以撒哑着嗓子说,“我答应过嬷嬷要带她去住大房子的。”
“以撒,这不是你的错。”贺崇抱紧他,低声哄道,“于嬷嬷没有遗憾,以撒,你很出色。”
“可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我不听话……让她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方以撒的呜咽声渐渐小了,他太累了,哭到最后,靠在贺崇的怀里,只剩下细微的吸气声。
“先去睡觉好吗?有什么想说的,明天我们再聊,嗯?”
方以撒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的灯光下扇动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贺崇只当他默许了,把他抱到了床上,然后去接了水,给他擦脸。
入了秋后的夜晚已经有些凉意了,贺崇把方以撒哄睡了,这才打算去关灯,回外面的车上休息,走到开关前,突然瞥到地上的襁褓,考虑片刻后,拿出手机拍下了照片,给周媛发了过去。
“查一下这个襁褓是什么牌子还有以前的铺货渠道。”
Chapter 38
周媛问:“您方便看看襁褓上还有商标吗?或者有没有盒子?”
贺崇说;“这块大概是十七八年前买的,水洗标已经没了,看质感应该不便宜,是好牌子的东西。”
周媛说:“好的,我尽快告诉您结果。”
挂了电话,贺崇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的内心里有一股力量在拽着他,阻止他去调查这块襁褓。
贺崇是很相信直觉的,这种天生的敏锐度让他在商场上无往不利,只是这一次并不是谈生意,理智并未能约束他的感情。对于要不要去找方以撒的亲生父母,贺崇是有些犹豫的,当年的真相很有可能不仅是于嬷嬷说的那样,或许比于嬷嬷知道的更加的残忍,他可以不去查,但是方以撒还有那么多认识的朋友,如果有一天,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方以撒得知了真相,他担心方以撒接受不了打击。
更何况现在的方以撒,比起刚认识他时,对于找到亲生父亲这件事更加的执着,于嬷嬷去世以来,他总是很沉默,只有提起父亲时,话才会多一些。贺崇以前也听过方以撒提起父亲,却没有这样完整的,从外貌到工作,到小时候家外面的水塘,再到周围的小伙伴,都说得那么细致有趣。
这是于嬷嬷留给方以撒最后的礼物,这位文化并不高的老人,用自己匮乏的语言为方以撒勾勒出了家和童年的模样,于嬷嬷去世后,方以撒的目光总是暗淡的,只有在想起这些从于嬷嬷哪里听来的往事,他的眼里才有了光。
老人的去世带给方以撒的打击远比他们所有人预料的要大得多,这通临终前的遗言本来是防着贺崇,让方以撒在这段感情终结时能有一个精神寄托,好好活下去,却被悲痛的方以撒误以为是于嬷嬷未了的心愿,越陷越深。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方以撒很快振作了起来,他开始按时吃饭,睡觉,偶尔遇到邻居阿姨,还会聊上几句,甚至还察觉到邻居阿姨的态度明显没有过去那么亲近了。他原本以为是于嬷嬷离世前和邻居发生了冲突,替于嬷嬷在邻居阿姨面前道了好几次歉,邻居阿姨总是说没事,下一次见到,却又是一脸尴尬。
这位阿姨在困难的时候曾经帮过方以撒,方以撒很感激她,言语的道歉并不能磨平过去的勃谿,方以撒便换了另外一种方式——有时候是一束桂花,有时候是一坛酒酿,东西都不贵,但是做了几年的邻居,方以撒知道,邻居家喜欢这些东西。
这些礼物邻居阿姨都没有收,第一天摆在窗台上,第二天又还了回来,如此反复两次后,方以撒才明白自己邻居阿姨大概是真不愿意和自己接触,于是接下来界面,都是点头打招呼,有一次和她遇上正逢贺崇也在一边,阿姨看了一眼贺崇,又看了一眼方以撒,似乎下定决心似得,主动上来和方以撒搭话。
“以撒,你过来,我有话给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