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誩左手动不了,若不然,他也许会习惯性做出那个摸上耳背的动作。
为了创造出一个比较轻松的对话气氛,他首先笑起来,故意对着电话而不是对着本人说:“为什么不把伞收起来,难道你那么不想让我看见你的脸?”
这时候,那个人握着伞的手微微收紧,指关节在冷空气中冻得发白,仍旧不放。
“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件事?”他说。
“什么?”齐誩茫然抬起头。
“无论我长什么样子,你都不要吃惊。”那个人的声音从来没有压得那么低,甚至压得喉咙开始沙哑,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那是一种恳求的语气,在他面前和他的手机听筒里同时响起。
齐誩本来就容易心软,此时此刻更是笑着安慰:“你怕什么,我根本不在乎你的长相。放下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雨伞下的男人深吸一口气。
通话到此终止,因为齐誩看见他握着手机的那边手先放下来,轻轻按断电话。
然后另一边手也有了动作。那是握着伞的手,微微一侧,雨伞后面蓦然现出一个男人的脸,目光穿过他们之间不断划下的雨滴,无声无息对上。
那双眼睛有着与伞相同的黑色,令人印象深刻。
怎么会不深刻。
自己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因为没有忘记,所以会疼痛。痛得连眼睛都眨不动一下。
“……雁北向?”
明明看到了脸,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一下子变得陌生,变得可怕。
他当然知道答案是什么。只不过比起这个名字,或者,另外一个名字更适合眼前这个男人。
“……沈雁……?”
喃喃自语似地念出来,并不是在提问,而是在回答。
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凝固了,十指冷得厉害。
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本能地低下头去轻轻喘两口气,急促的呼吸声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中格外尖锐。
“是我。”回答他的是雁北向的声音,和那个叫沈雁的人。
声音比之前的两次回答更低,更哑,但诚实如初。
齐誩闭目不语,只是喘。
握住手机的手死死抵在嘴上,为的是不让自己听起来太狼狈,太难受。然而一对紧蹙的眉毛轻易出卖了他。
“齐誩。”
面前的男人缓缓开口,叫出他的本名。
“你其实……有看见我最后那封邮件。对不对?”
齐誩没有开口承认,没有开口已经是一种默认。
那封从来不曾回复的邮件,至今还躺在那个名叫“待删除”的文件夹里。当初那些邮件一直都是以沈医生的名义写的,只有最后一封不是。
最后那封是沈雁写的。
他无法回复沈雁写的信,正如同现在,他无法回答沈雁说的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