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调的记忆还停留在“炼魔之狱”中,他已经不记得时间究竟流逝了多久,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或者更多……
那是一个冷清的夜晚,蓝调没有燃篝火,而是静静地倚着河床坐着。空气中有着浓郁的血腥味在飘散,有哪些妖物的,也有他自己的,这是他已经熟悉并习惯的味道,熟悉到竟令他莫名地觉得安心。
微微仰着头,将身体的重量全都集中到背部,死死地靠着那面坚硬的、甚至是有些过分粗糙的墙壁。蓝调闭上眼睛,事实上,这双眼睛在黑夜中也并无什么太大的作用,他熟练而快速地吟唱出一段治愈的咒文,胸前那个刚刚被妖怪刺穿的大洞正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恢复愈合,当然,前提是他能够用肉眼看得到的话。
凛冽的杀气伴随着划破凝滞空气的尖锐声响急速地袭来,蓝调不慌不忙地向右微微偏了偏头,一只巨大的正滴着诡异绿色液体的爪子擦着他的发丝插进了石壁中,在墙上腐蚀出一个巨大的深坑,不断地冒出恶心的绿色水泡,如同那种诡异的绿色液体被煮沸了泼在墙上一般。从容地念完最后一句咒文,感觉到胸前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在第二爪朝着他的脑袋砸下来之前,蓝调迅速地闪身来到妖物的身后。
尽管依旧无法视物,然而丰富的战斗经验亦足以令蓝调在一瞬间找到此妖物的弱点,心念一动,月白的长刀在手中成形,手腕翻转间,长刀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从妖物的肋下刺穿,没有多做停留,蓝调迅速地退后十来步,刚刚站定,那个被刺穿的妖物猛然炸裂开来,只余片片碎肉与腥臭的血液四处飞溅。如果有人此刻正站在附近,并且恰好能在黑夜中视物的话,定然会震撼于少年所处位置的巧妙:正好站立在妖物炸裂的残渣波及的范围边缘,既不会被那些可能有毒的血液浸染,也没有浪费半点体力退得过远,俨然是经过残酷训练后才可能具有的精妙计算,或者该说是……经验与习惯。要知道,在战斗中,多保存一丝体力,便多了一份生存的希望。
优雅地整理了一番被弄皱的衣衫与发丝,大概是因为衣物也并非是实物的缘故,破损或是弄脏的地方也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原状,就像是他现在这具灵魂状态的躯体一般。此刻的蓝调早已不复刚到来时的迷惘与狼狈,经验这种东西,总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堆积。
随着蓝调的前进,宽阔的河床中已经不再有黑压压一片的弱小的对手了,而是实力强悍并且愈加难缠的妖物,而刚刚能将他重伤的那只怪物也顶多算是中等水平罢了。幸而随着难度的增加,每走几百米才会遇见一只,倒也不至于太疲惫。
蓝调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然而前路依旧遥遥无尽,不想再忍耐了,不想在继续在场没有尽头的游戏了!他迫切地渴望见到修,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加的强烈,强烈到让他几乎失去那所剩无几的耐心与理智。
蓝调转头看向前方,本该是一片幽深黑暗的地方,竟然漂浮着点点幽绿的光点,这让蓝调想起了人间界常说的鬼火,常常出现在墓地的上空。传说当人类长时间地盯着这些光点不放时,来自于地狱的恶鬼便会将他拖进罪孽的深渊。
这些传说蓝调自然是不信的,事实上,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本就是地狱的一部分。但他依旧感觉到不安,那种仿佛来自与灵魂深处让他不知所措的悸动,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那些密密麻麻在半空中飘荡的幽绿光点总是让他不自禁地想要去摧毁。
魔族人是服从本心欲望的种族,于是蓝调提着长刀,眯着眼睛将魔力注入到刀身中,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尘埃碰撞的痕迹,风与风交叠的轨迹,于是,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血脉中喷涌而出似的,蓝调微扬手臂,长刀在空气中斜斜地划过,一个巨大的半月形的月白色弧线出现在空中,并快速地向着远方推进,以一种仿佛要将天地撕裂的气势,一眨眼便已在千米之外,却丝毫没有消逝的迹象,直到几小时后,也可能只是几秒钟,月白色的亮光猛然在远方炸开,迸发出一阵耀目的白光,照亮了冥界大半个天空。
这一击似乎耗尽了蓝调全部的力量,他只能无力地将长刀插在地上,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单薄的身躯在冷风中摇摇欲坠。即便是累到了极致,蓝调亦不敢闭眼,从前或许还好些,自从来到了这里之后,蓝调便再也不会再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闭眼了,或许是不敢,或许仅仅是习惯。
起雾了,那是一种诡异的淡红色的雾气,这让蓝调想起了封魔山上那种能腐蚀一切生命的血色烟雾,于是便下意识地想要躲开,然而这烟雾却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当发现时,已经身处其中了,便已然是避无可避。
蓝调试探性地向前走了几步,脚步略显虚浮,身体仿佛突然间变得沉重起来,不复之前的轻盈灵活。蓝调低头看去,手中也不再握有那把陪伴他许久的月白长刀,而脚下,赫然是一滩血色池水。
是……回来了吗?蓝调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是回来了吗?亦或是这是哪个新的妖物的能力,比如说幻境?身边还有尚未消退的杀气在萦绕,蓝调缓缓地走出了这阵烟雾,他的步伐很慢,却优雅异常。直到看到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看到那双灿金色的眸中映出自己的脸庞,蓝调才猛然醒悟,这不是幻境!对于修的存在,他永远能够在第一时间分出那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无关能力,直觉这种东西,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下一秒,脱力的身体便已然落入了那人怀中,明明没有开口,蓝调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说,“我好想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