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嘘,徐家到了……”

虞家离武馆不远,走十来分钟就到了,路上除了虞浚和徐征你问我答,偶尔掺杂楚瑜低沉的几声嗯,就剩下马蹄矻蹬蹬的声响。

虞浚还好奇摸了下马,虽然虞家以前有驴子,但像楚瑜手里那匹通身墨色,没有一点杂色,毛色油亮光滑的骏马,还真少见,马儿走起路来,肌肉突起一块一块的,虞浚异常喜爱。

一路上他说了八遍马儿,徐征手里的马匹就不如楚瑜的,他那匹是棕色,脑袋和蹄子都有白毛,不如楚瑜的马墨色神气。

到了楚家门口,虞浓这才眼神一转,偏向旁边,用眼尾看了眼楚瑜,心里刚要松口气,就和他对上眼了。

虞浓觉得他视线看向自己,灼然又烫人。

真的跟现实的楚瑜一样的眼神,她几乎吓了一跳,视线一触即分,马上移开了。

“我家到了,谢谢楚师兄,徐师兄。”虞浚脸上很是高兴,望着武馆的二位。

楚瑜则回头,微皱着眉头,看着虞家这条街。

也不知道谁家又遭了难,街道很多杂乱的东西,像是被砸碎的了台子,木板,果子,菜叶,还有些点血迹。

也不知道是鸡血还是什么血。

家家门板紧闭,路上,人影都少。

一看就不是什么善地,乱得很。

“回去吧,多照顾你姐。”楚瑜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后,没说话,长腿一抬,踩着马镫,翻身上马,一甩披风,姿势干净利落,说不出去的轻松潇洒,自是一派风流。

后面的徐征见状也上了马。

然后二人一拉僵绳,打算掉头。

“楚公子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姐,你们慢走,徐师兄慢走。”虞浚一直在门口朝两人摆手。

掉头后,楚瑜并没走,想了下,又看了眼虞家的环境,留下一句:“虞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陈家看看。”

虞浚都打算目送两位师兄离开了,突然听到可以去陈家观礼,当然眼睛一亮,这样的好事,怎可错过!

“要,楚师兄,我想去看看。”

“好,上马!”

说完,他又看了眼虞浓。

看着虞浓微张的唇,终于看向他。

这是什么发展?虞浓看了马上两人,又看向已经跃跃欲试要上马的虞浚。

“上我的吧,少爷马不肯带人,我这马儿温顺,来我这儿。”徐征拍了拍自己的马背。

“好咧,谢谢徐哥。”

走前,楚瑜望着站在虞家门边,有点茫然的虞浓,他嗓音微哑,语气可以称得上温柔了:“站那做什么,还不回去,你弟弟我带走了,吃完席再放他回来。”说完,一侧嘴角微勾,瞥了她一眼,然后掉头,有力长腿,一夹马腹。

天快黑了,无人的街巷,偶尔有几个路人,也走的飞快。

两匹骏马,很快急驰而过,地面扬起一阵灰,再不见踪影。

虽然街道很安静,家家关着门,但其实有很多人,听到马声,都在门缝里往外瞧。

对面几户人家,在见到了高头大马和威风凛凛的两位武馆里的人时,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豆腐坊的虞家,前些日子过比她们还惨呢,没想到,人家的儿子突然进了武馆,听说女儿也进去,没想到,今天就有武馆的人亲自护送两人回来。

儿子又被带去陈家镖局吃席。

谁能不羡慕呢。

世道这么乱,有靠山,才能不受欺啊,不像他们,市井人家,就是想投靠谁也没有门路,也没有钱,不知多少人被黑狗帮三天两头要钱的举动,搅的卖儿卖女,卖房讨饭,还有跳河自杀的,剩下活着的日子也过不安稳,晚上睡不着觉,都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虞浓站了一会,刚要回身敲门,门就自己打开了。

是温娘,她在房间里听到了声音,没敢开门,直到听到儿子楚浚的声音,这才过来将门打开,见到虞浓站在门口。

跟着温娘出来的是正在拣豆子的虞思雨,见门口只有虞浓自己,她四处张望。

“小弟呢?”

温娘也小心冀冀地望向周围,没见到儿子:“浚儿呢?”

虞浓这才回神,理了理裙摆:“他跟着武馆的人,去陈家贺寿了。”

“去陈家贺寿?怎么会带他去?他今天才第一天去武馆啊。”就算温娘,也知道陈家的威远镖局,在这一片赫赫有名,去陈家贺寿,楚家肯定要带自己人,怎么也不会轮到虞浚这么一个小孩子吧?

问她?她问谁?她怎么知道虞瑜抽得什么风。

“不知道。”虞浓道:“人家问他去不去,他说要去,就被带走了。”估计这个便宜弟弟很讨楚瑜喜欢吧,她淡淡地道:“可能带着他去吃席吧。”

“吃席!”后面的虞思雨,惊叫一声。

温娘立即瞅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嘘……”然后拉了下虞浓,悄声道:“别站门口,快进来,到屋子里说话。”说完她又看了眼街道四周。

天黑了,什么人也没有。

很快,虞家大门就关上了。

周围那些扒门缝的人家,见没什么可看的,也都回去了。

虞父因为早上要推磨,白天大多休息,保持体力,尤其现在,虞浚也去了武馆,家里的壮劳力就只有虞父一人,豆坊里的轻松活,都是温娘和虞思雨在做,虞父则负责出门采买家些需要的东西。

像拣豆子,泡豆子,清洗过滤布器具之类。

虞思雨这两天腰酸背疼,现在虞浓也出去做工了,以前有虞浓在,她还能偷懒,现在偷不成了,家里哪哪都要收拾,豆腐房每天像打仗一样,卖完要洗洗涮涮,一通忙完,也到中午了,还要做饭,下午就要拣豆子,喂鸡,收拾家里,拆拆洗洗,还有一日三餐。

全是零碎的小事,干了一天,她就满肚子不满。

“好了,阿浓也回来了,叫上你爹,我们吃饭吧。”温娘柔声说道。

饭菜很快摆在了桌子上。

就是很普通的杂面馒头,还有咸豆腐,腌制的小菜,每天会用葱花炒两个蛋,早上一个,晚上一个,给虞父补身体,当驴马一样出力气,再不补人就要累病了。

三人坐在一起。

“明天看看买几根大骨吧,熬点汤给浚儿喝,最好买骨头上带着筋肉的。”温娘商量着说着。

虞思雨咬了口硬硬的馒头,一听就觉得馋,但一想买回最多她能喝口汤,肉还不都是小弟的,她撇嘴道:“他今天都去陈家吃大席了,鸡鸭鱼肉肯定都有,还买什么骨头肉,家里又没那个钱。”虞家确实没钱了。

“虞浓你吃啊。”温娘见虞浓只坐在那里,也不吃东西。

“你们吃吧,我在武馆吃过了。”虞浓在昏黄的灯光下,平静地看着他们说道。

“武馆不是只免费供中午那一顿吗?”

“嗯。”虞浓随口:“我在厨房嘛,总能吃一口,你们吃吧。”这个家庭也不富裕,她就不给他们增加负担了。

虞思雨偷偷挟了一小块鸡蛋,见虞父温娘都没说话,偷偷放到嘴里,炒鸡蛋,就是香。

边吃心里还有点酸溜溜:“对啊,姐你倒是混了个好差事,厨房里的油水可大着呢,这下午饭晚饭都能省下了,也不知道天天在府里吃些什么好东西呢。”

虞浓听着笑了下,反正坐着也没意思,就跟她斗嘴道:“你这一说,府里好东西还真不少,我今天就吃到了聚德酒楼的山药樱桃糕,酸酸甜甜,入口即化,真好吃啊。”

说完她还眯了眯眼睛,笑着看虞思雨。

呃……山药樱桃糕?

虞思雨听得脸都僵了下。

温娘挟了块咸豆腐,也惊讶地看了女儿一眼。

“山药樱桃糕啊,我听前面绸缎铺子的掌柜说过,很贵,要二两银子一小碟。”

“二两银子,怎么可能给你吃,别是你偷吃的吧?小心叫人发现了打死!”街道就有偷吃东西被打死的,虞思雨又馋又妒,忍不住道。

“啧!说什么话呢?你姐是嘴馋偷东西吃的人吗?不会说话,吃饭!”虞父瞪了二女儿一眼。

虞浓昏黄的烛光下,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刺激人的话了。

太穷了主要是。

温娘叹了口气,挟了根腌萝卜给虞父,担忧道:“黑狗帮的税钱又加了,听说半个月五百五十文,一个月就要一千一百文,大家都是小本生意,哪天赚多点,哪天赚少点,自己也要吃饭,总不可能不吃不喝全交保护费了,这简直是要逼死人啊,今天邻居阿玥她娘,还跑来问我,能不能把女儿也送到武馆做活,否则,家里就把阿玥卖了,隔壁街听说有一家交不出钱,男人都被打得吐血,女儿都被拉去卖窑子去了……”

她想着,如果不是浚儿成功进了武馆,这种事很可能就要发生在他们家了,那王虎的样子,说不得就要借着保护费交不起的名义,把女儿虞浓拉走卖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