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城中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一墙之隔的七妖王府邸,此时却寂静无比,连虫鸣都难闻一声。
府内下人多待在房内,或静坐椅上,或窝在床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这是他们主子睡觉的时间,辰时初入睡,巳时末醒来,在这期间,就是天塌了也不能去打扰他。上次新来不知事的下人,在门口摔了一觉,“哎呦哎呦”叫唤了两声,吵醒了闻人秦,下一瞬变成院子里的花肥。
因此每到这个时段,众人如临大敌,绝不敢发出响动。
但今儿有些奇怪,到了午时,闻人秦还没从房内走出,不似平常的准点准时。
大伙儿虽疑惑,却无人敢去察看。
细雨绵绵,天色昏暗。
闻人秦躺在床榻上,拧着眉,额头冷汗悄然滑落。
他又被梦魇困住,恍然间,回到了潮湿昏暗的水牢,空气中弥漫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
一只手摸着他右眼,惊叹似的:“像你这般的混种,才是真正的天道宠儿,昨日在你心口划下一刀,一晚上就痊愈了,今儿我再挖你一只眼,试试要费多少时间长出来。”
重复了无数遍的噩梦,闻人秦早已没了恐惧,只是每来一次,心底的暴戾会加重。
他心底冷嘲,以为会和往常一样,跪伏在地,捂着一只空洞,流着血泪的眼睛,品尝完绝望后,满身冷汗的醒来。
但这次被剜去右眼,左眼瞧见的,不是狰狞可怖的笑脸,而是拎着一只黑色眼罩,在他面前轻轻晃荡的青年。
“戴上这个,右眼就不疼了,其他小朋友瞧见,还会觉得很帅。”
闻人秦愣了下,是小柒的记忆。
他看着眉眼弯笑的人,心中戾气忽地散了些。
青年凤眸清亮,蹲身给他戴上眼罩,贴近了,他还能闻着对方身上飘出的气息。
干净,不染纤尘。
不仅迷人,还暗含另一个意思。
没有谁碰过他,不然以妖族敏锐的感知力,能嗅到掺杂在他身上的其他气息。
一片寂静中,闻人秦豁然睁开双眼,从榻上坐起,半裸胸膛流着热汗。
他伸手将额发撩到脑后,露出额头下,刀刻斧凿般的五官,缓吐了口气后,眼神晦暗不明。
半晌,他唤来手下,嗓音微哑道:“去卷云阁请人。”
被徐星辰拒绝同行后,沈流响独自出了门,一路上,发现不少妖修朝他望来,脸上带着忌惮之色。
他停在路边卖糖人的小摊,想买一个,摊主就莫名哆嗦起来,颤颤巍巍捏了个糖人中的巨无霸,递给他,却怎么也不肯收灵石。
沈流响有些懵,干脆将灵石放在摊上,咬了口糖人,扬长而去。
待他走后,街上一群瑟瑟发抖的妖才恢复正常,窃窃私语。
“大妖!他身上大妖气息!”
“不会是哪个妖王的妖后吧。”
“猜猜,八个妖王任选其一,”
“为何是八个?”
“咱们城主的味儿,你会闻不出来么?”
……
沈流响在街上转了一圈,越发觉得不对劲,一些妖修连靠近都不敢。他摸了摸面具,心头纳闷,干脆回卷云阁了,在门口,正好撞上七妖王的人。
“七王有请。”
沈流响眉梢一挑,举着还有大半块的糖人,去了妖王府。
闻人秦在一间雅致的亭榭里,慢条斯理地斟茶。
沈流响在走廊,就闻到一股飘来的茶香,沁人心脾。
他扫了眼亭中的人,发现闻人秦比昨夜穿的正式,冠玉将长发束得一丝不苟,衣袍也好生穿着,不似昨夜敞胸露怀。
少了野气,多了几分正经。
他问:“叫我来何事?”
“品茶,”闻人秦倒好两杯茶,抬眸看走近的青年。
凤眸微挑,四处张望的乌润眸瞳闪着亮光,唇角勾着一抹弧度,笑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闻人秦心底阴霾淡了些,勾了下唇,正要将茶杯递去,脸色忽地一变。
他视线落在沈流响身上,一寸一寸,细细打量,最终定格在墨色发带,“你昨日,束发的不是这个。”
沈流响咬了小块糖人,随口道:“不见了,今儿换了一个。”
闻人秦捏着茶杯的手指微紧,瞬间有了思量。
周玄澜是故意的。
刻意让沈流响带他的东西,身上沾染他的气息,一来满足自己心底那见不得光的欲望,二来暗地向其他妖宣示主权,耀武扬威。
闻人秦脸色阴沉,直到沈流响投来疑惑目光,才稍作收敛,将茶杯递到他面前。
“天山雪茶,尝尝。”
沈流响闻着勾人茶香,兴致勃勃接过杯子,打算品一口,谁知垂眸间,看到杯中并非茶叶,而是三只干瘪瘪的虫,通体雪白,漂浮在水中,渐渐涨起身躯。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