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我看了,我觉得您写得很好啊,但是……
吕纬甫:?
刘语生斟酌着输入:但是您的情节安排,真的挺出乎我意料的。
吕纬甫:仔细说说?不用称“您”,叫我纬甫就行。
刘语生心想,看来即便是耽美圈神隐多年的大神,也很在意读者们的评价啊。
雨声:因为在我的构想里,这是一个男主角打怪升级的故事,他不断变强,应该是一个很痛快很爽的过程……我没想到你会把这个过程写得这么纠结和痛苦,男主在又一次穿越之后边哭边砸东西的那个情节,太有感染力了。但是这些内容或许会和很多读者的预期不符,他们想看的是爽文。
赵辛盯着对话框里刘语生发来的内容,一时间竟然有些欣喜又有些失落。
吕纬甫:但是,当我在写文的时候,总不能完全按照读者的预期来。如果我把男主写得一帆风顺,那他和其他爽文的男主有什么区别?一个人突然获得了超能力,最直接的情绪应该是惶恐不安,因为前十几年他都是个普通人,而现在他突然和别人不一样了,要接受这件事,是个很艰难的过程。
刘语生有些脸热,他想起自己去年写的一部重生小说,女主意外死亡后重生成一位富家千金,当时他是怎么写的?他写女主在重生第一天就意气风发地买了一只Gucci padlock。读者们在评论区大呼可爱大呼羡慕,但并没有人问,这女主怎么一下子就接受了“重生”这件事呢?一场车祸之后在另一具身体里醒来,这难道不是一件十分惊悚的事吗?
雨声: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我们写的毕竟是网络小说,读者也知道自己看的是网络小说,读者把这些故事当做消遣娱乐,所以也许他们并不想追究那么多,他们不是不知道,他们只是不想追究。
吕纬甫:所以作者也是类似的想法?比如获得超能力这件事,作者和读者都明白,如果放在现实生活中,突然获得超能力的人肯定会感到疑惑和恐慌,但是这件事如果放在网络小说里,主角就不必如此,不是大家不知道,而是大家都不想深究,就让主角高高兴兴地开个金手指,这样作者也省事,读者也开心。是吗?
雨声:我觉得是这样。
赵辛想,刘语生果然都明白。他,不,他们——他们不是写不出来,而是不想写。也许在他们决定把站上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自己写下的文字将和更多糟糕的文字一起被冠以“网络小说”的称号,将被作为消遣娱乐的一种,将被一目十行地阅读,将被漫不经心地忘记。所以不必深究,不必严肃,不必较真,作者和读者可以相互娱乐。
艾略特写:我是拉撒路,来自死境/我回来告诉大家,把一切告诉大家。
一位女作者说:创作者就是这样一群无聊送死的人。
没错,创作者该是探寻死境的人,那些幽微难言的情感、可感不可说的处境,通通是创作者力图到达的死境,这件事本身也许很无聊,但必定很痛苦。而现在,越来越多的作者不再逼迫自己“送死”,既然可以开心有趣地写,读者也开心有趣地读,干嘛还要“送死”?自己所写下的文中的一瓢——放轻松点,别想太多。
刘语生忐忑地问:大大,你在吗?
赵辛回:我在,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太较真了?
刘语生连忙回复道: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每个作者对自己的定位和要求不一样……我觉得是这样。
赵辛支起下巴沉默片刻,说:你能和我通一下语音吗?
晚上七点过,徐以寒打着电话匆匆冲出办公室。
“今天下午临时有事——你等着我,一定等着我和你一起去。”
“以寒你还没吃饭吧?”邓远轻声道,“你先吃饭吧,我自己过去,真的没事儿的,周围那么多邻居呢,他怎么敢打我?而且我已经提前和他说了,我们……”
“不行!”徐以寒狠狠关上车门,“我一会儿就到家了,你在家等着我。”
邓远:“……好吧。”
早上出门时说好了的,今晚徐以寒陪邓远回他的出租屋——准确来说是邓远和前男友同居的地方——再准确来说,那人目前还不是前男友。徐以寒能感觉得到,邓远不太想让他陪他一起回去。
想到这些徐以寒就十分暴躁,那天晚上邓远手机来电显示的“老公”二字也令他万分不爽。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被邓远叫老公。
偏偏这个点儿又是晚高峰,徐以寒被堵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里,他忍无可忍,骂了句“操”。
将近八点,徐以寒总算到家。他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在见到邓远的这一刻,整个人就像二踢脚一样被引燃了。
——邓远化妆了。
徐以寒看得出来,邓远化妆了。
不仅面色更加白皙,他还描了眉,画了眼影。他的眉毛是微微偏棕的黑色,弯成一个十分柔和的弧度,不见眉峰,眉尾略略下压,像拂晓时细细的月亮。他的眼尾是浅淡灰棕上浮着点点金朱,显得双目细长,如反射着夕阳余晖的蜿蜒河流。他把额前碎发用一枚黑色小卡子拢到一边,露出圆润的微微反着光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