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江心里极不是滋味,他看着一边是蛋,一边是小拐杖,想到,不如先让他解毒,解完之后打死吧。
神医谷里,唯一一棵桃树镶嵌生在山谷的崖壁上,此时满树娇嫩的花苞从露水中日益长大,淡淡的粉色拢着一苞艳丽,准备择良日开遍山野。
殷成澜醒的那天,悬崖峭壁上的桃树飘下来一片花瓣。
初春的阳光从屋外照进来,暖黄的曦光里,严楚用银钩针将他扎成了刺猬,然后再一根一根带血的□□,坐在床边仔细研究从他骨头缝里带出来的血还含不含毒。
他说了一句:“再服几贴,就能彻底解毒了。”
一旁胡子拉碴的连按歌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走进屋子,将前几日飞鸟送回来的急信递到殷成澜手里,让他处置。
“山月禅师的信已经到帝都,只需爷一声令下,即刻便能送进宫中。”
不是他不心疼主子,而是事到关头,时间不多了。
殷成澜身着白色亵衣,墨发披了一肩,手里捏着一摞待处理的书信,抬头缓缓环视四周:“灵江在何处?”
连按歌眼珠动了动,抿着唇不说话。
见他这副模样,殷成澜心里发凉,厉声道:“他在何处?”
连按歌无法,只好拿了件大氅披到他身上,去取了轮椅。
神医谷的院子没有假山和流水,只用红色砖墙在房前圈了一圈空地,然后空地摆上一副石桌石椅,就算是个院子了。
院子里常铺了满地需要晾晒的药材草根,风一吹,荡漾着一股淡淡的清苦,与世间所有滑腻的水脂香粉相比,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傲清高。
这天,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原本晾晒药材的空地多了一只三尺方正的竹编大笼子,笼子底下铺着干爽的稻草,稻草中央,一只橘毛的肥猫翻仰着身子,四爪朝天,酣睡不知岁月。
橘猫身上横躺一只绑着绷带的小黄鸟,也以仰面之姿呼呼大睡,它一只小翅膀垂着,另一只微微勾起,里面罩着一只玉色的鹌鹑蛋。
屋门咯吱打开,小黄鸟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就飞快又闭眸躺好。
昏迷了近半个月的殷成澜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两根冲天的小丫爪,然后才是紧紧包扎瘦了一圈的小黄鸟。
绷带所扎的地方让殷成澜喉咙一缩。
迫不及待的驱动轮椅上前,伏下身,唤:“灵江……”
橘猫受惊,倏地一下坐起来,把肚子上的小黄鸟和鹌鹑蛋弹到了笼壁上。
小黄鸟像纸片一样“啪”在竹笼上,然后缓缓滑落到地上,它羽毛都啪掉了两片,翅膀里的鹌鹑蛋却安然无恙。
殷成澜愧疚心疼:“抱歉。”说着就要去打开笼子。
谁把爷的大宝贝小宝贝关笼子了,寻死么。
连按歌阻拦,苦笑道:“爷,打开他就要飞走了,好容易才和蛋一起寻回来的。”
他手一指灵江:“他……他怕是认不得您了。”
掉到地上的小黄鸟默默甩了甩头上的呆毛,小翅膀抱着蛋,就地缩成一个汤圆,给了殷成澜一个冷艳决绝的小屁股。
还来看他作甚么,他就只能是鸟,只能是宠物,仅此而已了吗。
想象中的事发生了,殷成澜感觉一阵由四肢百骸蔓延出来的疼痛,他身上每一根骨头都惊恐的紧缩着,锥心刺骨般疼的他浑身发寒。
……小黄鸟的脊椎骨,划开的皮肉,汩汩涌出的鲜血,殷成澜想都不敢想,心如刀割。
他从轮椅上扑下来,毫不在意的跪坐在笼子前,双手抓住笼子,面对一只鸟,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能嘶哑喊道:“……灵江。”
灵江不想搭理他,圆滚滚的团着,像一个待煮的大汤圆。
反正自己又不会说人话了,也变不回人,叫他又什么用,他现在就是一只蠢鸟……用目光偷偷瞥了一眼殷成澜,就算看起来快哭了,他也就是一只鸟,仅此而……卧槽,殷十九真的哭了。
殷成澜跌坐在笼子前,低着头,未束的墨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他半张脸,一双眼睛藏在里面,渐渐浮上铁锈般的暗红色,好像要流出血一样。
灵江只看了一眼,就飞快扭过了头。
然而那一幕已经深深烙印在他心里了。
殷成澜背对着其他人,心疼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