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繁枝 吴沉水 3834 字 2022-08-24

王铮一愣,迅速有些冷静,甩开他的手,擦擦眼泪,这才回头对保安们说:“没事,只是一点朋友间的误会,谢谢你们。”

两个保安将信将疑,却又不好多事,便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只管说啊。”

王铮勉强笑了笑,说:“真没事,谢谢。”

李天阳呲牙咧嘴,压低声,恳求说:“让我上去。”

“不行!”王铮断然拒绝。

“小铮,你买这个房子,有用我给的钱吧?”李天阳站直了身子,说:“你能说,我没资格进去么?”

王铮呆了呆,万万没料到李天阳居然有这么无赖的一面,他怒不可遏,冲上去一把揪住李天阳的衣襟,李天阳这回伸手压住他的胳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般哑声说:“小铮,你难道想明天整个小区的人都对你指指点点,知道你花前男朋友的钱买的房吗?”

“你!”王铮气得说不出话来,手一个劲颤抖。

李天阳笑了笑,轻轻松开他的胳膊,将他的手拉了下来,柔声说:“别这样,招待一个老朋友不过分,我保证,只是看看你住得如何,没别的目的,看完就走,真的。”

王铮大口大口呼气,恶狠狠地盯着他,随后猛然拂开他的手,一言不发,转身大踏步走进大门。

李天阳笑了,小跑着紧跟过去,连他也意识到,自己此刻心情飞扬跳脱,仿佛多年没回家的人,临近家门了,按捺不住的忐忑和兴奋。

那俩保安疑惑地看着他,李天阳笑笑说:“没事,我们有点误会,现在解释清楚了。”

一个保安笑了笑,说:“那就好,有误会就该说开了,王老师人很好的,你如果有做不对的,跟他道个歉也就完了,他不是小心眼的人。”

“那是,”李天阳笑咪咪地快步跟上,冲那保安挥挥手说:“不好意思啊,回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李天阳确实有点渣,下一章就开始虐他吧……

☆、第 9 章

李天阳一踏进那屋子就有些恍惚。

记忆当中,似乎有谁在他耳边提到过:想摆瓜皮灯,想挂湘竹帘,想靠墙全搁上白色书柜,想在一派线条简约的家具当中,铺上大红团花地毯;想挂上彩虹条纹窗帘,弄出喜气洋洋的暖色;想要色调暖和的灯,这样晚上一拧亮,橙黄色灯光就会笼罩全屋;还想在看得见的案几上摆上别致的小摆件,如果能是旅行的纪念品,那就更好;而过节了,那么还要有糖果盒,里面要分门别类,摆上满满的五颜六色的糖果零食……

他记得,当时自己心不在焉地听着,从皮夹中掏出一张卡来,嗤笑说这算什么事值得惦记这么久,给,钱在这,爱买什么买什么去。

那时候王铮说什么他已经没印象了,但李天阳记得,最后他什么也没买,只是老老实实呆在自己当时那套房子里。那房子装修的时候请了著名的设计师,走冷硬时尚一派,边角处偏好金属风格,就连插着的花也是大锡盘中浮起的点点钢丝银花。王铮在的时候还好些,他总是想方设法填满一些空间,这里铺张色彩流丽的桌布,那里挂一幅自己手书的横幅,忙里忙外,到饭点总有食物飘香,阳台上时不时晒上床单枕套什么的,到处带了点人气。可王铮一走,那房子彻底就透着阴冷,沙发边角看上去仿佛都尖利得要刺穿皮肤。

跟王铮分手后,李天阳偶尔也会回去,但总也呆不了一整夜,整套房子加起来不过一百平米多点,却空泛得令人犹如置身无人原野。

空泛得令他止不住胡思乱想,在自己孬种一样躲出去的那几天里,王铮一个人对着这么大一套房子,到底会想什么。

现在李天阳明白了,王铮描述过的屋子,根本不是靠钱买的。这里头每一样小摆设,餐桌上每一块不同颜色的餐巾,甚至小吧台擦得晶亮的每一只玻璃高脚杯,都透着一种气息,一种被人重视的奇异感觉,仿佛每一件都得之不易,每一件,都曾经有谁怀着珍视的心情,高高兴兴地摆上去。

就这么一间屋子,那个人一个人可得收拾多久?收拾得这么舒服,没一样东西有他李天阳的痕迹,没一样东西跟他有关,原来,他是真的,跟王铮的生活毫无相干了。李天阳心里有点堵,转过头强笑:“归置得挺漂亮,买了多久?”

王铮离他几米远,头偏过去,轻声说:“三年多。”

这么说,跟自己分手没多久,他就迫不及待换了城市买了房子,李天阳莫名其妙不痛快,手指随意摩挲着柜上一个玻璃瓶上雕刻的花纹,说:“哦?一年买房子,一年考博士,你的人生倒规划得挺好……”

王铮拳头握紧,想想笑了下,说:“是啊,不然再叫人赶出来可不好。”

他的口吻,带有压抑的怒气和讥讽。

一句话,登时令李天阳心里跟让人扎了一针似的,刺疼得厉害。

他猛然想起当初分手时,王铮说过的唯一一句话:那我往后住哪?

他一直不明白,王铮为什么会问那么一句话,可在这么近乎无赖地闯进王铮家中,他忽然隐约有些懂了,对当年的王铮那样简单的孩子来说,他还没来得及长大,还相信纯洁污垢的爱情,把自己当成信仰那样爱,他还不懂得其实在同志圈,分分合合是多么平常一件事。那么,遭遇被情人抛弃这种事近乎能用残忍来形容,这种残忍的程度,根本不是李天阳以往好聚好散的恋人们所能比拟的。但是,王铮没有谴责自己背叛感情,没有冲上来给自己一拳或狠刮自己一巴掌,那么爱过的人,说分手就分手,他来不及明白那伤痛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本能地惶恐,就如毫无准备被人一脚踢出门去的小动物一样,他一直在那间屋子里,那间屋子,就是他全部生活根基,是他所熟知的世界中垫底的那块石头,但自己,却亲手把那块石头给撬开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