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仁厚爱民,温和谦逊,这样的人,能对他另眼相待,时时照拂,就已经很好了,他还喜欢自己,怎么会这样?
或许是……太子殿下喝了酒,又中了药,有点迷糊了。
扶容抱着手,靠在舷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他想,如果是太子殿下糊涂了,那等会儿,太子殿下应该不会再提起方才的事情,他也就趁机把这件事情给揭过去,再也不提起。
可是……
如果太子殿下是认真的呢?
一时间,扶容的脑子也有点迷糊。
太子温和,他当然很喜欢太子。
可若是要同太子亲近,他还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而且,太子还是太子,他也还是卑贱的掖庭奴婢,就算太子殿下不这样想,其他人也会这样想的。
太子若是当真的,只怕往后……
江风吹到扶容面上,扶容拍了拍自己有些发凉的脸颊。
还早着呢,想这些事情。
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应付秦骛。
他这回跑出来,秦骛就在发疯。
他迟早要回去,迟早还要面对秦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渐渐消失。
侍卫们将所有官员都羁押下去,船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时,船舱里传来一声:“扶容。”
扶容回过神,小跑上前,敲了敲门作为回应:“殿下?”
秦昭的声音已经恢复成了从前的温和:“热水。”
“好。”
扶容应了一声,转身跑走。
侍从们已经在岸上搭起了帐篷,升起了炉灶,热水和吃食随时都预备着,扶容跟他们说了一声,即刻便有热水。
一个侍从提着半桶热水,另一个侍从端着吃食,跟着扶容上了船。
扶容敲敲门:“殿下?”
秦昭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闷:“你进来。”
这是只允许扶容进去的意思,扶容转过身,接过侍从手里的热水,推开门。
两个侍从都低下头,不敢多看。
扶容把热水提进去,关上了门。
船舱里已经点起了蜡烛,秦昭裹着毯子,窝在小榻上,他浑身包得严严实实的,见扶容进来了,垂了垂眼睛,表情淡然,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
扶容走近了,把热水倒进铜盆里。
怕船上颠簸,水洒出来,船上的桶和盆都是口子浅,但很深的。
扶容倒好了水,又打开衣箱,从里面拿出两件干净衣裳,放在秦昭手边:“殿下。”
秦昭应了一声:“嗯。”
扶容也不好多留,准备出去:“殿下有事再喊我,我就在外面。”
“嗯。”
扶容转身离开,又一次关好船舱门。
不一会儿,船舱里又传来秦昭喊他的声音。
扶容推门进去,秦昭已经收拾好了,他穿着素色的衣裳,披散着头发,正襟危坐。
案上还点了香料,闻起来干干净净的。
扶容上前:“殿下,随行大夫还等在外面,等着给殿下把脉。侍从们还做了点吃的,殿下饿了吗?”
秦昭摆了摆手:“不必麻烦他们了,让他们都回去睡吧。”
“是。”
侍从们都散了,各自回去睡觉。
只有扶容还留在船舱里,他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从,这阵子都是他守夜,他总是和太子殿下睡一个船舱。
旁人都以为他睡在船板上,其实太子殿下总是让他上床一起睡。
反正他给六皇子守夜的时候也是这样,太子殿下比六皇子还要规矩,两个人并排躺在榻上,各睡各的,什么也没有。
可是现在……
太子殿下刚亲了他的额头,他有点不好意思爬上去。
扶容站在原地,和秦昭还有一些距离:“殿下还有……其他吩咐吗?”
秦昭温声道:“没有了,快过来睡觉吧。”
秦昭说完这话,便上了榻,在里侧躺下了。
“……嗯。”扶容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走上前,解下衣裳,吹灭蜡烛。
他小心翼翼地在榻上躺下,两根手指捏着被子,轻轻拽过来。
船舱里一片黑暗,扶容靠在枕头上,第一次发觉,他竟然能听见太子殿下的呼吸声。
两个人都一动不动,这样僵持着,实在有点难受。
秦昭忽然道:“正好林意修去接手淮州的事务了,你若是不习惯,可以去他的船舱睡一晚。”
扶容睁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嗯。”
沉默了一会儿,秦昭又道:“方才是孤唐突了。”
扶容转过头,他主动提起这件事情,是不是说明……他那时候没有犯糊涂?
扶容想了想,却说:“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不必放在心上?”秦昭似乎有些震惊,支着手臂,半坐起来,垂眼看着他,“扶容,不用放在心上?”
扶容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疑惑道:“殿下怎么了?”
“孤……”秦昭顿了顿,正色道,“孤碰了你的额头,孤应当负责,而不是不放在心上。”
扶容忽然有点脸红,往被子里缩了缩。
只是亲一下额头而已,为什么从殿下嘴里说出来,就好像不止这个?
秦昭道:“你又以为你是卑贱之人吗?”
扶容乖巧地摇摇头。
秦昭又顿了顿:“你若是不愿,孤也不会把事情说出去。”
扶容想了想:“殿下,我想考虑一下。”
秦昭也不追问他到底要考虑什么,只是应了:“好。”
“等回了都城,我就考虑好了。”
“好。”
扶容倒不是在拿乔摆架子,他只是觉得,如果现在就回应太子,有些草率。
他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亲近太子。
还有,他和秦骛之间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若是他现在就回应了太子,往后秦骛又来发疯,他岂不是要把太子殿下拖下水?
秦骛疯起来,只怕会杀人。
他得先把自己和秦骛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回应太子。
而且,他想,太子殿下恐怕也需要时间考虑。
“太子殿下……”扶容犹豫着问道,“为什么至今尚未娶妻?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他的问题太多,秦昭只能一个一个回答:“孤未娶妻,一是因为孤的母后早逝,父皇对此事并不上心,协理六宫的贵妃失宠多时,她更不敢提及此事,害怕多管多错,得罪了父皇与孤。”
秦昭又道:“至于为何会喜欢你。你很好,很善良,很细心,小聪明也无伤大雅。孤原本为了抄家的事情,想弥补你,后来把你当做和阿暄一起的弟弟看待,再后来……孤也说不清了。”
扶容笑了笑,小声道:“殿下言重了,说的不是我吧?”
秦昭正色道:“你就是这样。孤看见你便欢喜,这阵子,孤心里总想着,什么时候再烧一次手,好让你再过来陪着孤。”
扶容只觉得受宠若惊,舌头打结,捋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