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被强迫的情况下,不是被本能控制的情况下。
朱利安,就,只是朱利安。
…
“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
祂仿佛感觉有人在称呼祂。
但是那个名字,那个名讳,好像沉寂在不知多少年的悠久里,并不能激起多少涟漪,祂正满足于虫嗣的数量,这些纯粹被祂一手创造出来的生物正在不断吞噬着生命,那种畅快和愉悦的感觉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带着纯然冰冷的嗜血,在死寂之海的荡漾下,祂仿佛回忆起死寂之海的存在。
是上一个宇宙的残余。
是下一个宇宙灭亡的开始。
死寂之海的存在,会存在在每一个被毁灭后的宇宙,然后伴随着祂的出现,蔓延到了下个宇宙。
它的存在并不是象征着死寂,更是末日的来临。
意味着末日的主宰降临。
意味着这个宇宙会在不久(任何岁月对比起一个宇宙存在的岁月都是不够长久)的将来面临毁灭。
但人类无法解读这种预兆。
身为这个宇宙的顶端生物,他们所能看到,所能感受到的,仅仅只是属于他们逻辑范围内存在的事物,只有一小部分人类拥有着超越种族的敏/感,而这些人,被军方称之为灵者。
同样,也是这一类人,创建了末日教派。
他们并不因为末日的来临而担忧,反而似乎窥伺到了未来而无比兴奋。
他们想要寻找到初生的,还在沉睡的神明。
想要帮助神祇完成这必定的宿命。
想要……
祂不满地睁开眼。
便有无数双眼一起睁开,古老冷漠的眼球注视着万物,同时,也注视着那艘正在主动靠近的飞船。
那很小。
对比起祂肿胀庞大的身躯,那可真是再小不过了。
但对祂而言,想要看到任何一个东西,只要能想,就能看到。更何况在那艘飞船上,有两个人类的身上残留着淡淡的虫嗣的气息。
很淡,但祂还是能感觉到。
人类……
祂的意念刚升起的瞬间,就有几个星光的浪头扑打在那艘飞船上,将它拍打得摇摇晃晃,对比起那
些能够瞬间摧毁一颗星球的星光,这艘飞船显得太过渺小,但它仍然在这样的浪头下坚持着。
“朱……”
只是一个意念。
正如诺亚所说,神明并非对人类存在着恶意或者善意,祂仅仅只是做祂想做的事情,就已经会让无数的生命覆灭。
一根粘稠的,肿胀的触须从祂的身体脱离出来,好似想要去触碰那艘飞船,但在触碰到之前,祂的王虫,一只比祂个头要小上许多的王虫抓住了那根触须,滋滋的腐蚀声传来,好似万物都在此刻凝视着王虫,在祂无数只眼睛里,埃德加多的动作逃不过那些重复的眨眼。
在那些古老的注视中,王虫抱着那根触须回来,黏糊糊地和祂融合在一起。
那……
咕噜。
又一波新的虫卵诞生。
祂凝视着那些崭新的虫卵,它们正在星光的沐浴下快速破壳,但是这一批虫族的模样和上一批的模样又有些不同,它看起来和那些透明的生物居然有点相似。
当然啦,那些侥幸不死的透明生物,那些离不开死寂之海的虫子,它们的确不是虫族,却是祂在上个宇宙的附属。
毁灭了上个宇宙的种族,得以伴随着祂游荡到了下个宇宙。
这是何等的荣光?
对于生物而言,它们何尝跨越了岁月?
“朱利安……”
祂在某个瞬间,镶嵌在身体的复眼古怪地凝视着王虫。
一些不被需要的,不被听从的话语,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不仅是那艘在慢吞吞靠近的飞船,更在埃德加多的身上。祂将王虫和自己的身体融合得更深,仿佛要融化成一体,等到彻底消融的时候,这只王虫就会死去,如同过往被祂填充的食物一样。
埃德加多晃动着触须,将刚才差点弄死那一搜飞船的、属于虫母的触须藏得更深,更加用力地压在自己的身体里。
它当然能感觉得到……
在它即将和虫母融为一体的时候,它能借用虫母的视野看到的东西,感受到的存在就更多,仿佛它的意识都要被那些庞大、无序、错乱的混沌给冲刷得彻底消散,但它仍然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虫母……
朱利安……
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
朱利安并不想成为祂。
或者,人类虫母在最后失去意识的瞬间,想念的不是那些冰冷的事物,埃德加多在接入虫母意识的那一刻,感觉到了难过,悲伤,痛苦的情绪,却也有快乐,高兴,喜悦,快活的记忆。
他在最后一刻,想念的仍然是那些鲜明的,人类的记忆。
——本能想要的,未必是朱利安想要的。
人类虫母曾经说过的话,再一次在这只虫族的心里响起。
它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在它即将被虫母吞噬的瞬间,它还会想起人类青年和他说话时漂亮的脸庞,颤抖的身体,但坚定的语气。
母亲,人类虫母,冕下……
不管是残暴的祂,还是仁慈的他,埃德加多都接受。
只要是朱利安希望的。
王虫嘶鸣着,凝视着虫母丑陋肿胀的身体再一次颤抖,那些被祂孕育而生的虫族,是为了毁灭而生,无怪乎它们拥有着无法遏制的欲/望,那些残酷的饥饿迫使着它们不断杀戮,而死亡本身,便滋养着虫母。它们的意识单一,被虫母的意念和命令充满着,只为了虫母而驱动,去屠杀,去毁灭……这无限制的繁衍到了尽头,整个宇宙都会被它们所啃噬,所覆灭。
这是,所有试图跨越界限,容纳虫母蜜汁的人类最终都会预见到的未来。
他们不够强大的神经会令他们在得知这个
残酷未来的瞬间就崩溃成肉泥,或是被抹去意识,彻底成为预见的傀儡。
“朱利安……”
埃德加多喃喃着,嘶鸣着,“我……”
王虫的意识似乎逐渐溃散,融合已经到了尽头,它仿佛能感觉到那艘飞船不畏艰辛地抵/达这里,但是……
“朱利安。”
哒哒。哒哒。
好似死亡,好似末日。
哒哒哒。哒哒哒。
重复的韵律,晦涩古老的存在。
“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
在王虫的呼唤下,原本凝视着初生虫卵的肿胀存在蠕动了一下,缓缓地“看向”它,那只是存在着“看”这个概念,却令王虫的身体(仅存的部分)震颤了起来,好似痛苦,但它却毫无所感。
“朱利安,我爱你。”
完全不合时宜的对话,完全不该是时候的告白,荒谬至极的话语,愚蠢不堪的时机。
王虫仅剩下的触须主动缠绕在虫母肿胀的身躯上,在加快着这种腐蚀的进程,可埃德加多完全,都不在意。它不在意朱利安的形态,不在意它即将到来的死亡,痴迷而贪婪地注视着祂如今的模样。
在所有的虫族都无法直视祂,无法靠近祂的时时刻刻,它永远都是那个逆向而行的与众不同。
它欣喜疯狂地尖啸着。
“朱利安——朱利安——”
充满癫狂混乱的嘶鸣声里,仿佛发出了和祂一同的呓语。
“■■——”
“■■■——”
扭曲,疯狂的嚎叫声一点、一点转变成怪异的洪流,在死亡终焉的瞬间,变异成某种不可名状的语言。
【喜欢——】
【我爱你——】
咕哒。
虫母的身躯古怪地震颤了两下,柔/软、蠕动之物,粘稠地从万千化物中抬了起来,祂捧住了埃德加多的头颅。
祂看到了死亡的来临。
腐蚀糜烂的气息正在王虫的身体里蔓延,它将要彻底死去。
“喜欢——”
“我爱你——”
哒哒!
“啊啊啊啊啊啊啊——”
祂……他挣扎着,发出绝望的哀嚎。
掠夺,屠杀的进程被猛地按下休止符,好似那惨厉的叫声里,名为痛苦的情绪在震荡,同时动摇着肿胀、不祥的存在。
万物寂静的瞬间。
一枚炮弹,从极远处携带着某样东西朝着彼方彼间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