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可爱的小动物拱在身边,会是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但一群可怕的怪物包围在身边,那就是另外一种无法直视的惊悚。
朱利安现在就像被成百上千个魔鬼包围着,那简直是地狱。
在他千难万难把大部分的王族都“请”出去后,他才敢放松些,四下检查他迷迷糊糊被带进来的地方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处虫巢比之前朱利安待着的旧巢穴更加恢弘。
他甚至觉得,如果现在有飞船悬空在外面,可以从太空直接看到这个庞大的建筑物,它的体积是如此硕大,让朱利安丝毫不怀疑其能不能容纳下整个曼斯塔虫族。
而朱利安的巢穴,显然在最顶端。
曼斯塔虫族似乎都有将最好的位置献给虫母的习惯。
这个巢穴是镂空的,外面的阳光可以直接落进来,到处都充满着暖洋洋的日光,脚底铺满了舒适的地毯……而在那些镂空的位置,朱利安仔细观察,才发现其实都镶嵌了晶石,它们的材质特殊不会遮挡阳光,却会把过高的热度全部吸收,并在夜间降温时缓慢释放。
靠墙的地方打造了一座极其宽敞的石床。
它们似乎熟练地掌握了人类喜欢的方式……绝大部分人类都不喜欢背后空荡荡,床贴墙会让人更有安全感。
可当朱利安真的伸手去碰时,才发现那其实不是石头做的,掀开那些毯子,能清楚地看到床板透着淡淡的绿色,那是朱利安所不知道的材料,直到很久以后,朱利安才从朱迪的嘴里知道,那是帝国一种非常特殊的石头,每年的开采量很有限,但据说对人类的身体很好,可以不断改善人的体质。
不管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每年帝国皇室会固定派人采买是事实。
也不知道这些曼斯塔虫族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
朱利安站在奢靡精致的大床边,沉默了。
他僵硬地转身看着这一切,有些迷茫,更有彷徨。
青年努力想了想,才勉强从记忆里找到曾经伊莱克特拉它们说过的话……它们说,虫子只是想见见人类虫母,也更想为妈妈带来一些伴手礼……这些玩意,就是它们回归塔乌星时带回来的吗?
朱利安不相信塔乌星上原本有这些东西,这赤/裸裸的属于人类的印记,是从前的曼斯塔虫族不该有的行为逻辑。
朱利安捂着脸,靠着床坐在地毯上。
硕大的巢穴里,只有埃德加多站在墙壁边上,在朱利安跪坐下来时,它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出现在青年的面前。
它犹豫了一会,单膝在朱利安的面前跪下。
冰凉的大手抚摸着朱利安细腻的皮肤,夹杂着嘶鸣,“嘶嘶……朱利安,嘶嘶,西奥多?”
它笨拙地想要转移朱利安的注意力。
而西奥多……它记得人类虫母说,这是它的虫嗣。
它一点都记不得,但朱利安这么说,那就肯定是真的。
这只庞大的虫子这么想。
朱利安缓缓泄去力气,虚弱地说道:“我感觉到它的气息了。”
而且越来越靠近。
他下意识看向门口,刚才进来的地方。
“叩叩——”
非常有礼貌,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朱利安的脸色微白,手指在破碎的衣服上紧攥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还没有换下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
但让人……虫子在外面多等,朱利安也过意不去。
在青年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身衣服的尴尬时,他略带羞耻地说道:“进来吧。”
伊莱克特拉可不只是自己过来,而是带了十几只花色虫来。
而飞扑在花色虫的中间,则是已经长大了一圈的西奥多,它的个头看起来比之前要大,七八只足微微晃动,在看到朱利安的瞬间,它的尾巴立刻跟小狗一样拼命摇晃起来两只看起来无力的小翅膀挥舞着,落下了一片残影。
它开心地将每一只足都和朱利安黏糊糊地触碰了一下,挨个蹭完后又依依不舍地用小小短短的触须蹭着朱利安,依恋又可怜。
但它没留神翅膀的胡乱挥舞差点打到朱利安,在西奥多的翅膀真的碰到朱利安之前,一只大手把幼虫一把捏住了。
它的力气大得出奇,疼得西奥多嘎吱嘎吱地叫了几声。
埃德加多低头,在这只幼虫的身上闻来闻去,脸色扭曲了一下。
尽管它在幼虫身上闻到了很多属于其他只虫族的气息,但最根本的气息在提醒着这只脑子不太好的王族——这只幼崽的确是属于它的子嗣。
它小声咕哝着连近在咫尺的西奥多也听不清楚的话,然后总算松开了如同钳子的手。
西奥多受惊地飞扑到朱利安的肩膀上,可怜唧唧地嘶嘶着,带着很多很多的委屈和很多很多的害怕。
“妈妈,妈妈……”
它甚至裂开了自己的口器,嗷呜嗷呜地在朱利安的脖颈上蹭,惊恐得翅膀像只大蛾子一样乱扑腾。
朱利安手忙脚乱抓着幼虫,被它的翅膀打了两下,在幼虫刚反应过来自己碰到青年后,还没等它重新飞起来,一根触须就从边上恶狠狠地窜过来,卷着这只乱来的幼虫死命甩了几下,等它彻底眩晕了才小心地放在朱利安的怀里。
朱利安:“……”
不会弄死了吧?
埃德加多对待幼虫的态度真的很凶残。
“妈妈,妈妈……会听话,妈妈……”
西奥多晕乎乎的时候,还唧唧地说。
朱利安看了几眼,确定西奥多其实没什么事情后,正想和伊莱克特拉道谢,就看到它们刚才进来的方向,有两颗蛋正在慢吞吞地滚进来,看起来非常费劲,肯定还是背着人偷跑过来的。
伴随着青年的视线,其他虫子也低头。
在看到这两颗蛋时瞬间无语。
老二和小三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它们费劲千辛万苦地滚到朱利安的脚下,就依着朱利安的脚背,精疲力尽,一动不动。
刚好,左边,右边,一颗虫卵一边,不争,不抢。
朱利安看着重重压上自己脚背的重虫卵,恍惚想起了它们的父虫……
嗯,果然和它脾气相似。
代号a从前可喜欢压在朱利安的脚背一动不动。
埃德加多浑浊的视线盯着这两颗虫卵,它仔细闻过它们的气味,才放心地让它们靠近虫母。而经过了父虫的检测后,两颗虫卵似乎和西奥多一起变得更加自信,牢牢地黏糊在青年的身上。
“妈妈……妈妈……”
“妈妈,想你。”
“想,想妈妈,听话,听话……”
“凶,凶,害怕……”
它们柔/软的意识轻轻碰撞着朱利安。
他感觉到,那不只是一个意识,那是好几个意识,显然那两颗还没有破壳的虫卵,意识也逐渐成长,有了属于自己的思维,能感知外界发生的事情。
朱利安被两颗虫卵压着脚背,怀里还抱着一只哼唧哼唧的小虫。
奇异的,原本那种惶恐不安的感觉逐渐散去。
他抿住了嘴角,对还立在他面前的伊莱克特拉轻声说道:“抱歉,伊莱克特拉,谢谢你带它们过来……”
青年的话还没说完,伊莱克特拉的脸上就浮现了淡淡的喜意,那微红的脸颊和它淡粉色的头发相得益彰,谦卑地说道:“妈妈,为您所做的一切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现在,想必您需要好好休息,请让埃德加多和我一起出去吧。”
朱利安反射性地看向埃德加多,他本能想要阻止这件事。
但从伊莱克特拉的反应来看,如果埃德加多不跟着一起离开,那它肯定也不愿意跟着一起出去。朱利安有点头疼,他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伊莱克特拉开始变得……这么奇怪……就好像在无声里的异变……让人惊悚又害怕,
朱利安看向埃德加多,那只虫子冰冷地注视着伊莱克特拉。
那张充满兽性美的脸庞上毫无半点温暖的色调,好似冰冷的恶意在它的身上砸碎,渲染开凶残血腥的寒意。
它居然点了点头。
朱利安:“……”
不会晚上就变成一场无法直视的凶杀案了吧?
尽管他非常担心会发生什么血腥的事,但朱利安现在急需一个独处的空间,最终他还是冲着伊莱克特拉和埃德加多点了点头,让它们两只虫族先退出去了。在门关上前,朱利安仿佛还看到康迪斯那几只王族的脸庞在外面一闪而过。
……朱利安变得更加忧心忡忡,他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久,才疲倦地对那些花色虫说道,“不用管我,你们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吧。”
大部分虫子都非常听话,唯独花色虫-梅花小心翼翼地飞到朱利安的面前,几根细长的足晃动来晃动去,把卷着的喜喜果水递给朱利安,“妈妈,喝,好喝。”
它结结巴巴,像是学不会怎么说话,但非常努力地把舌头给捋直了吐出人言。
朱利安眨了眨眼,那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好了点,他从熟悉的虫子的足里接过喜喜果水,轻声说道:“真是太好了,你没事。”
花色虫-梅花高兴了一些,它被朱利安允许留下来,在人类虫母的身边转悠着。
它用结结巴巴的联邦语给朱利安讲了发生的事情。
在人类虫母从冰冷的意识里挣脱出来后,曼斯塔虫族的自相残杀就结束了,它们看着地上已经死去的同族,并没有同情或者悲伤的情绪。
它们本来就没有这种多余的情绪。
为了虫母去死本就是应该的,它们甚至会吃掉同族的身体来补充流失的能量。
但它们的清醒,并不代表王族也是清醒的。
王族的战役还没有结束。
在上一只王虫濒死,而其他的王族都被虫母诱/惑得进入发/情期时,又一次关乎王虫的战役就已经开始了。那些王族不说对自己八成的信心,但它们却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输给即将死去的埃德加多。
埃德加多真不愧是疯狂、愚痴的怪物。
它在厮杀中毫不顾忌,没有任何的敬畏。
它起初的确是落败,它的躯壳被其它的王族撕裂,变得越来越破破烂烂。
但埃德加多不在乎。
它压根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变成什么样子,它只是不断,不断地撕咬着任何出现在它身前的王族,它舍弃了一切的理智,用所有的逻辑换来它的无序疯狂,在摈弃了自己的本体时,也在不断借用着其他虫族的血肉来满足壮大自身。
或许那些王族会后悔。
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在埃德加多奄奄一息时就将它彻底弄死。
只是因为一线生机,只是因为没有及时的灭杀……
它仿佛是在瞬间就成长起来。
它残暴又冷酷,仿佛一只护食的恶兽,将所有试图越过它的虫族全都吃得半死。
……这就是从前大部分王族不愿意和埃德加多靠近的原因。
如果不能第一时间就灭杀了埃德加多,它就绝不会死亡。
它贪婪疯狂,肆无忌惮。
惹上它没有好事,反而会惹来一身骚。
可偏偏是这只怪物得到了人类虫母的垂青,不仅允许了它踏入巢穴,甚至还给它孕育了虫嗣,这种无上的荣光只落在埃德加多这个愚笨的恶兽身上也就罢了,可它却有霸占妈妈到天长地久的打算……
怎敢?
无数曼斯塔在妒忌中睁开眼。
怎能?
它们的复眼充斥着猩红的杀意。
不甘,妒忌。
会让这群初尝毒果的虫子们变得越来越疯狂。
但总而言之,朱利安在听完花色虫-梅花的话后,呻/吟着跌入了床上。
尽管花色虫-梅花幸运地没有被袭击,并且也顺利地和其他的花色虫带走了西奥多和其他的虫卵,但是它们也隐约察觉到了虫巢的变化。
花色虫-梅花结结巴巴地说道:“妈妈,危险,王族,危险,安全,不安全。”
朱利安躺在床上看着花色虫-梅花磕磕巴巴的声音,总算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觉。他伸手拍了拍它的翅膀,“谢谢。”
花色虫-梅花发出一声像是被噎住的哽咽,将自己猛地包裹住,从翅膀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朱利安,看着人类虫母。
工具虫族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但它似乎隐隐约约地触及到了为什么虫巢会发生变化的原因。
温柔的母亲,慈爱的妈妈……
人类虫母的触感留在它的翅膀上,令花色虫-梅花一时间打着颤,不知要做出什么反应,最后晕乎乎地回到了它的同伴那里去。
西奥多一直安静地搭在朱利安的脖子上,两颗虫卵则是安心地和妈妈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