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感觉到了庞大的气息压了下来,那不是父虫的味道,那是属于另外一个强大的个体,尽管是同族的气息,却带着一往无前的暴戾。
西奥多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这种危险不只是来自于这个强大个体的威胁,同样是对身后虫母的担忧。
它无师自通地触碰了虫族们错综复杂的思维网,在里面找到了属于埃德加多的联结,它还太小,能传递出去的意识也很混乱,最终远在星球另一半的埃德加多接收到的信号就非常可怕:救命!救救妈妈!!!!
正从一个占地面积无比巨硕——几乎无法用肉眼看得清楚整个地基究竟蔓延到何处,密密麻麻交织到一起的藤蔓和坚硬的岩壁堆积到一处,带着几乎要顶破天际的势头——高大的绿色岩壁之下,站在这个半成品的虫巢外,埃德加多将大半个覆盖在半成品巢穴的触须全部收了回来。
它从筑巢的状态一点、一点转变,露出了完整的人头。
俊美到不似凡物的脸庞镶嵌在灰蒙蒙的雾气中,隐约能听得到如同潮水般的蠕动声,坚硬的外骨骼咔擦咔嚓地碰撞,湿乎乎的粘液在雾气里剧烈震荡,似乎是在塑形,又似乎是在阻止一头疯狂的恶兽彻底撕开人皮,露出血淋淋的残酷内在。
密密麻麻的灰色复眼在任何一处雾气若隐若现。
遍地所及,目视所在。
仿佛铺天盖地的眼珠子如葡萄般连串,一串一串一串一串地爬生到任何一处,倒映着虫巢内正在发生的事情。
“麦克阿瑟。”
它用虫语缓慢地念叨着这个名字,而至于下一瞬,疯狂蠕动的粘液就已经冲撞到了虫巢内。
立在巢穴之外,之内的麦克阿瑟抬起脑袋,两根触须微微晃动。
它的眼睛捕捉到了那个人类。
他在整个巢穴内,几乎是最明显的存在。
那独特的属于人类的姿态。
人类虫母怀抱着两颗虫卵,皙白的小腿正垂在平台边上,被铃茄草簇拥着。
哦,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如此瘦削脆弱,领口从纤细的脖颈处滑落,一股若隐若现的腥甜气息流露了出来,哪怕只有一瞬就被警惕的虫母扯住拉了回来,但它不会错认刚才那一刻的味道。
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崽正飞在半空中,正朝着麦克阿瑟嘶嘶威胁着。
那就是虫母刚刚孕育下的子嗣?
麦克阿瑟往前走了一步,露出了冰冷的微笑,“妈妈,我是麦克阿瑟。”
朱利安当然看得出来这是一只陌生的王族。
从它冒然闯入巢穴的行为,这更是一只强大,任意妄为的王族。
它将虫母软弱无力的抗拒当做是屈服,将他的柔弱视为进/攻的前兆,它的触须无意识地紧绷起来,象征着它勃然的渴望,“妈妈,请您……请您允许我,请您允许麦克阿瑟成为您的王虫……”它不像是在渴求,它更像是在命令,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朱利安。
……奇怪。
朱利安是在害怕。
对,他的确是在害怕……但还有,另外一种,藏在他的心里,藏在他的骨髓,藏在他的血肉,藏在他冰冷的蓝眼睛里……
啊啊……
掩藏在人性之下,属于虫母的残酷一面正在颤抖。
那颤抖是因为暴怒。
冰冷的、残酷的,充满恶意的凝视落在麦克阿瑟身上。
他……祂抱着虫卵,轻巧地落在了地毯。
祂能感觉到属于祂的王虫已经赶了回来,祂甚至知道在几秒钟后,两只王族就会彻底地厮杀在一起。
无论谁输谁赢,剩下来的那个将拥有继续成为祂王虫的资格。
这是属于曼斯塔虫族的程序,属于曼斯塔虫族的本能。
但这暴怒啊……
朱利安,人类虫母一步步走到麦克阿瑟的面前来,祂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虫族……是的,居高临下……因为麦克阿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扑通跪倒在地上,它的身体似乎不受它控制般颤抖着,某种来自灵魂的威压让它感受到来自母亲的威严,来自虫母的暴怒,那纯然冰冷的恶意加诸在它的身上,让它发出悲惨的哀鸣。
它在痛苦,无法遏制的痛苦,它的身躯逐渐地崩溃,它发出哀嚎,它的血液染遍了毛绒绒的地毯,整个虫巢都回荡着属于虫母冰冷的意识。
祂要将这只敢于冒犯祂的王族吃掉。
麦克阿瑟别无选择,它在痛苦和恐惧中,又感觉到无比的幸福。
那种扭曲的情感冲刷着它,让它怪异的尖叫声变得越发诡异。
“……朱利安?”
正在祂刚抱着扯下来的节肢时,一道含含糊糊的,来自愚蠢浑噩的无序雾气里冒出来的嗓音呼唤着虫母,呼唤着属于人类的名字,一丝雾气从通道外涌了进来,露出一丛又一丛的眼珠子,浅灰色肉瘤般的眼球盯着祂,匍匐在祂的面前,“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
虫族的身躯在祂的脚下崩溃,祂却感到无比的愉悦。
冒犯者的死亡,是最悦耳的声音。
祂将节肢慢吞吞吃完后,舔舐着手腕的粘液,却又默然地立在原地。
祂该继续进食。
但,人类的鼻子翕动了下,味道……
味道……
祂缓缓地看向还在外面的王虫。
……是叫,埃德加多?
它的味道,闻起来更好些。
吃了它,吃光它,满足这永远都无法遏制住的欲/望。
祂慢吞吞地踩着麦克阿瑟的身体走,每一步都发出湿哒哒的声音,直到祂冰冷的手指抚弄上那张镶嵌在雾气中的俊美脸庞。
吃,吃掉它。
祂要……
吃光这只虫族。
强烈的渴望让虫母紧紧拥抱住这只虫族,啊啊……
祂狠狠地撕咬下来。
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