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那种浅浅的、但应当名为喜悦的情绪在它的脑子里跳动。
妈妈没有抗拒它。
妈妈还命令它做事。
德克斯特浅红色的眸子盯着这一地的猎物,盯着这一地的人类,露出温和的微笑。
却不知为何,冰冷得好似寒冬腊月。
既然是妈妈的希望,那这些人类一个也不能死了。
…
朱利安带着朱迪和阿方索踏入虫巢后,一时有点后悔。
和朋友久别重逢当然高兴,可朱利安想起他现在的身体非常尴尬,远比刚才德克斯特在他们的面前叫他“妈妈”还要尴尬。
朱迪甫一走入虫巢,就不由得为这通道的庞大和密集感到诧异。
而在看到巢穴的深处是如何紧密相连,又是层次分明时,她眼里迸发出来的激动,几乎感染了阿方索——他也同样有点激动。
他们现在研究的领域还是和虫族相关,但不再是之前第一研究所那样激进残酷,在突地意识到他们真的亲眼见到虫巢时,他们怎么可能不激动?
朱迪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这里,这简直是奇迹。”
人类常将虫族视之为粗鄙、贫瘠的物种。
认为它们凶残无脑,毫无理智。
可在亲眼看到这些充满层次美,又仿佛是纯天然的造物时,朱迪满脑子都是研究课题,抓着朱利安的胳膊颤巍巍地说道:“我是在做梦吗?天哪,我先是见到了朱利安,然后又看到了虫巢,这形状,这排布,我肯定不是在做梦。我梦里可梦不到这么壮观的东西。”
是的,是壮观。
她站在这通道里,只觉得自己无比,无比渺小。
她的存在感不过尘埃。
是她仰着头都无法看尽的恢弘之物。
朱利安似是习惯,又仿佛是从一开始就熟稔过头。
他从来都没有感觉到他在虫巢中会不自在,哪怕他们走过的道路何其庞大,令朱迪和阿方索都升起自身渺小的恐慌感时,还能听到朱利安带笑的声音,“你们俩激动得脸都红了,先跟我进去吧……诶,但是要走到我住的地方还有好远。”
朱利安想了想,看向两个朋友,“……不然,我让哨兵带你们一程,不然走回去,大概都要一个多小时。”
虫巢是真的大。
朱利安能那么快赶出来,就是不得已让哨兵带他。
朱迪和阿方索的脸上当然有恐惧的神色,但更多的还是之前的激动,继而咬牙说道:“好。”
朱利安给他们找了一只脾气比较好,走路比较稳的哨兵虫族,在问过它的意愿后,就协助着他们两个爬上去了。而他自己则是走向另外一只哨兵虫族,只是还没等他爬,就听到埃德加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紧不慢地说道:“朱利安,见到朋友了?”
朱利安骤然转身。
他的心口突突跳动,好似是心情起伏。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埃德加多对研究所的厌恶。
那种极端的厌恶,已经外露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而朱迪和阿方索都是研究所的人。
埃德加多浅灰色的眸子凝视着朱利安,丝毫没有朝着趴在哨兵虫族上的两人看去的冲动,他变成人后,几乎有两米的身高轻而易举地将一米七九的朱利安笼罩在影子下。
它闻到了虫母身上甜滋滋的,水津津的味道。
那是在情绪激动之,会不由自主散发出来的腥甜气息,只有虫族才能闻得到。是叫朱利安苦恼,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发现的信息素。
“朱利安,”埃德加多叫了一声,又轻轻呢喃,带着难以觉察的病态偏执,“妈妈,您见到以前的老朋友,很高兴吗?”
游动的触须在埃德加多的衣服下爬行,但它竭力忍住了裂开口器的欲/望,而是选择用人类的器官——鼻子,去细闻虫母身上的气息。
有点辛辣,又有点甜。
原来这就是朱利安激动高兴时,身上会有的气息。
他们靠得太近,也离得太暧/昧。
唾液在紧张的时候不断分泌,于是朱利安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连带着那股细微的惊慌都如同仓皇小鼠——埃德加多在实验室看过那种可怜的小动物,躺在实验室的解剖床上,无法抗拒紧随而来的伤害时,就会如同现在的朱利安一般瑟缩着。
可是,妈妈,虫子不会伤害您呀。
埃德加多克制地后退一步,仿佛刚才还在贪婪地嗅闻的“人”不是它,衣服底下溃散的触须们立刻凝聚成人类的躯体,它朝着朱利安伸开双手,平静地笑起来,“有埃德加多在,朱利安难道还要让哨兵背负您吗?”它的声音又软了几分,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朱利安,a想抱着朱利安。”
就像是一只特别亲人的小狗,用湿/漉/漉的灰眼睛看他。
……有点可爱。
朱利安后悔地咬住舌尖,比他还高大的埃德加多,哪里能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
又不是当初小小的幼崽。
但在埃德加多的痴缠下,朱利安还是默许了它抱住他。
在人类里算不上低的朱利安被埃德加多抱起来后,就好似一尊脆弱莹白的瓷器,需要用尽一切去呵护。
它带着朱利安快速掠过消失在巢穴的暗影里。
哨兵虫族们紧随而上,破空的声音疯狂擦过,趴在其中一只哨兵虫族的身上,朱迪和阿方索都牢牢地抓住虫族的背甲,“朱利安和虫族的关系太紧密了。”阿方索忍不住开口,在风中几乎听不清楚。
朱迪不敢睁眼迎着风,她想着刚刚德克斯特那句“妈妈”,想着刚才带走朱利安的俊美男人,想起当初在实验室时的代号a……
她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想。
……曼斯塔王族为什么会去找医生?
朱利安的身体看起来很健康。
一个人,身体明明健康,却还是要看医生……有哪几种可能呢?
明明这颗星球的气候湿热,可在逐渐通往地底虫巢的过程中,朱迪却如坠冰窖,脸色越来越苍白。
如果真如她猜想的一般,那将是最极致的邪恶,跨越伦理的疯狂!
亵渎……是不该存在,也不该出现的亵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