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一时想不到办法阻止它们,但是既然他能够跟工兵和花色虫沟通,那同样也有办法,和其他的曼斯塔虫族沟通。
他知道该怎么做。
朱利安叹了口气,这是他不想要,却必须做的事了。
他靠在身后那只巨大的工兵虫身上,抬手按住了自己的眼睛。放开,再放开,意识要更加,更加深沉地坠入那片无边的海域,在那厚重,黑暗的海水里,他能窥见一片庞大的、摇曳的暗影——那是,埃德加多。
在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朱利安好似扑入了一片光点的海洋。
或是大,或是小,这些光点,有不少都染上了奇怪的灰褐色,而起灰褐色就如同瘟疫一般,正在快速地吞噬更多的白色光点。那种感觉非常奇妙,朱利安明明知道自己是打算进入意识联结里,却反倒是看到了这么多光点……
其实光点,何尝不是虫族的意识?
朱利安在第一研究所的时候,曾经做了一个漫长,又非常漫长的梦境。
他梦到了一颗光团。
而现在,他再度看到了这颗光团。
从远处飞驰而来,愤怒地撞飞了一连串灰褐色的光点。
朱利安没有发现,他无知无觉地笑了。
那是代号a。
但是,但是啊,朱利安已经落入更遥远的海域。
他仿佛能觉察到他的肢体,又无法感觉其存在。他的心脏剧烈疯狂地跳动起来,却不是因为畏惧,而是某种似乎已经已知的未来。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是在发出尖叫,宛如身处最恐惧可怕的时刻,但
尖叫还未落下,又变成咯咯喜悦的笑意。
喜欢,喜欢……
孺慕,尊敬,保护,爱戴……
细碎的,简单的,无法估量的情感从每一个末梢疯狂传递过来,这些无法掩饰的喜悦情感一下子吞没了他,仿佛他也在变得无比高兴。
他还记得……
他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即使联结上无数个光点已经把他包围住,正在不断不断传递着什么情绪,但他在意识到自己的“任务”时,朱利安的喉咙、或者是他的灵魂已经说出了命令,“不许触碰那些液/体。”
压根无需他特地指出来是那些液/体,当语言传递出去的时候,画像也同时成为语言的一部分,成为命令的一部分。
正在鲸吞着汁液的虫族们突然僵直了身体,一只只麻木地倒退出去,它们的速度很快,甚至比它们冲出虫巢的速度还要快,仿佛它们所触及到的意识是它们无法违抗的存在,一个个都远离了巢穴外的地表。
它们飞行,它们悬浮,它们僵直地注视着朱利安。
安东尼奥发现那些刚才还在疯狂汲取着汁液的虫族们突然窸窣着离开,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怨毒,“你以为把它们都送走就可以阻止我吗?它对虫族有着无法抵抗的诱惑力,即便是人类,也会忍不住受其蛊惑。”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昂,“但是没关系,哈哈哈哈哈没关系,这是祭品,嘻嘻这会是献给神祇最好的祭品,就算你能控制它们,也无法避免它们的死亡。”
朱利安还能听到安东尼奥的声音。
但朦胧胧的,仿佛隔着一层水雾,听不大清楚。
咕嘟,咕嘟……
好似是粘稠的水声在翻涌。
朱利安喃喃地说:“所以,你是想毒死你的神祇吗?”
既然要把虫族当做是祭品,还引诱它们喝下这么多汁液……这听起来,难道是给汁液下了毒?
安东尼奥的脸色扭曲起来,疯狂地大喊,“你懂什么?就算你是神祇的使者,接引神国的道路,却仍然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无法明白我们无上的荣光。”
好吵。
朱利安皱眉。
聒噪。
一种冷漠的暴戾猛地窜起。
那仿佛是从一开始就扎根在朱利安骨子里的漠然,在被突然激发的时候,带着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毛骨悚然……仿佛一时间,朱利安的视野被无尽拔高,从扭曲、寂灭的虚空之外注视着安东尼奥,如同在注视着一只毫不起眼的爬虫。
……人类,或者,别的物种也好,在发展所谓的教派时,似乎从来都不相信自己的努力会是徒劳无功。他们觉得,他们深以为然,他们会是最忠诚的信徒,所以理所当然的,神明也应该垂恩于他们,像是那个在沙漠星球里徒步走了十八天,没有携带任何水和食物的信徒……他们觉得,定然是神明被其感动,才会有这样的奇迹。
——可说不定,那只是一个非常适应沙漠气候的种族呢?
有人生活在水一般的星球,就有人生活在沙漠遍野的星球,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但一切,都将归于神恩。
他们不会承认,他们不愿意承认,即便是有神祇,神,也未必需要信徒。
祂们无所谓信仰,无所谓教派。
或许有时候,的确存在一些难以掩盖,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神恩神迹,如同艾尔索营地最初的献祭。
但,或许那只是神明被无数的血腥和尖叫声吵醒后,在混沌破碎的时间缝隙里,半睡半醒地瞥过来一眼呢?
虽然只是一眼,造成的影响却是翻天覆地。
于是信徒欢天喜地,奉以为神明的降临,如同此时此刻,这聒噪的语言,流淌在塔乌
星上劣质的气味,附属于祂的物种散发着令人不喜的味道——那不再好吃,不再纯粹的简单,都让祂非常,非常不高兴。